毕竟是皇家秘辛，闻人戡怕他是什么登不上台面的妖怪，没让任何宫女侍卫围观。

闻人戡虐待他，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铁证如山，杀他们并不需要去坐仙牢。

除此之外，仙盟既担心他乃烛龙后裔，又担心他还会再度堕魔。

此一事上，姜忘如他在地狱洞里所承诺的那般，一力维护住了他。

为救他出地狱洞，姜忘受了十分严重的伤，甚至还差点死在地狱洞里，因此谢归一一直很不喜他，更反对他拜入逍遥道，登上昆仑山。

谢归一见他第一面，便说他妖性深重、浮躁不静、争强好妒，此等顽劣心性，根本与仙途无缘，更不可能修成对心境要求甚高的逍遥道，他在逍遥道上注定不会有任何成就。

还有姜止，更是千里迢迢从连山来到昆仑山，言辞激烈地反对姜忘收他为徒。

姜忘身边几乎没有人同意这件事。可他师尊决定的事，再多人反对也不会改变心意。

最终，他还是牵着姜忘的手，乘玄玉鸢、渡弱水、上昆仑。

六岁的执念，十三岁时才终于实现。

虽然迟了整整七年，但乘上玄玉鸢，感受到灵力氤氲的风拂过面颊时，他还是非常开心。

逍遥宗建于西海弱水环绕的昆仑山上。而昆仑山应五行生克之理，正北为阆风巅，山主为濯雪尊苍梧，首徒孤竹。正西为玄圃堂，堂主为濯风尊卓微，首徒谢归一。正南为天墉城，城主为濯花尊万俟刀，首徒崔归。

正东为昆仑宫，他师尊为宫主，他为首徒。

其他峰主都是“濯”字辈，唯独他师尊是“妙”字辈。

而那时的他也有了自己的道号与字。

皆是姜忘所起，道名清一，字名越池。

清静无为，营魄抱一，龙非池中物。

比起老烛龙给的“恪”字，他自然更喜欢“越池”二字，也极爱听姜忘如此唤他。

命运果然无法预料。

姜忘将他从地狱洞救出，圆了他幼年时的梦。他终于拜入仙门，踏上仙途，修习剑法。

牵着姜忘的手走进昆仑宫时，他可曾想到，百年之后，也是这双手，推着他再堕无间？

正此时，心魔冰冷讥讽的声音复又响起，每次都能抓住他心境不稳，动荡之刻。

“哦，姬恪，原来你还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忘了呢！哼！可是你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有哪一次吸取过教训？你有哪一次真能对他心狠？我真是不敢相信，他要出来，你竟然就真的带他出来？！

“你明知他有所企图，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破坏我们的计划。可他随便示弱一下，随便说两句好话哄你开心，你就意乱情迷，一个心软地答应了他！哼！你就等着看吧，看他这一次怎么背叛你！不听我的话，你永远都留不住他！你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他！！”

再不想听心魔的话，也不禁听进去了那么一两句。

姬恪瞬间回神，视线重新落在姜忘身上。

日光下，他师尊仍静静地站着，红衣昳丽，出尘绝世，分明已是在心底描摹了无数次的面容，猛地映入眼帘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愣怔。

眉眼不动，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这是他师尊思忖事情时的神情，可姜忘现在在思量什么呢？

思量如何从他身边逃走吗？

一刹心怒，姬恪突然有些后悔了。

确实如心魔所说，他师尊一定有所图谋，所以他何必要冒风险？何必要给姜忘机会？

他根本不该带姜忘出来。

幸好才刚踏出屋子而已，甚至连宫门都未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把姜忘再抱回去。

神情一冷，眼底刹那间血色翻涌，似乎是察觉他状态有异，姜忘忽而抬眸，看向他道：“小越。”

……陡然间清醒。

已有三百多年没听到的称呼。

只有姜忘会如此唤他。

刚被姜忘逐出昆仑山时，他总是容易生出幻听。梦中，人海之中，独处之时……总能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清冷却不失柔和。

他每次都下意识回头，次次都空欢喜一场，徒余心底无边落寞。

本能地愣住，姬恪下意识伸出手，抚上姜忘面颊。

柔软温热的触感。

真实的。

他忽而伸手，勒住姜忘的腰，将姜忘紧紧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