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琴递给姜忘,而后又化出一只玉箫。
明显的合奏之意。
不再思忖,姜忘自塌上坐起,将琴横在膝上后,凝神。
修长的手抚上琴弦,他刚拨出几个音,姬恪便了然地举起玉箫,默契地跟上了姜忘。
琴音清泠,箫声沉厚,一琴一箫,悠然畅意。
此曲名为《逍遥》,乐曲中自有一种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悠闲自在,也正合了姬恪当下心境。
何谓逍遥?
便是每一日都能同今日一般,同姜忘饮茶奏乐,闲话二三。
如此合奏了数十曲。
待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姬恪突然升起了兴致,化出了龙骨剑。
他要姜忘看他舞剑。
撕裂虚空,构筑出一方的虚世,姬恪给姜忘设好结界后,便开始舞剑。
姬恪的剑法,其实根本无“法”。他练剑这么多年,从未想过提炼总结归纳出一套核心剑法,总是随性而起,每一次的剑招都不尽相同。
剑招不同,但总是剑走偏锋,偏激狠厉。剑意更是从未变过,一如既往的冰冷肃杀,极端至极。
但好在,姬恪的剑只极端在“力”上,极近威猛刚烈之能,并不贪求速度、美观、技法。
剑乃平生,姜忘一边观姬恪舞剑,一边心想,姬恪的剑意之所以如此极端,盖因幼时的经历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因此,姬恪最初学剑时便很有目的,非为醉心剑道,只为自保,以及尽可能变强,求胜心异常浓烈。
巨力是烛龙一族与生俱来的优势,因此姬恪练剑起就偏爱练力,但求一力破万钧,殄夷尽杀。
在姬恪的心道未能有根本的进益之前,他的剑意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只会一直极端下去。
但,可控的极端,也还算可取之剑。
那边,姬恪也收剑落下。
一剑化去虚世,又是漫天桃花飞舞。
他立马凑到了姜忘面前,问道:“师尊,如何?”
撑着手倚在美人榻上,姜忘定定地看了姬恪一眼,才道:“看来这三百年里,你并未荒废时日。”
嘴角勾起,姬恪闻言不禁一笑:“师尊,你是在夸我的剑法有所进步吗?”
姜忘:“是啊。”
收起龙骨剑,姬恪心底十分愉悦地挤上了美人榻,
天际霞光绚烂,流云瑰丽,望着被暮色笼罩的昆仑宫,姬恪忽然记起了什么,开口道:“谢归一总说我剑意不正。”
语气难免夹杂几分抱怨与不满,姬恪一来厌恶谢归一总是贬低他的性情与剑术,二来,他更恨当年姜忘要逐他出昆仑宫时,谢归一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
静了一瞬,姜忘轻声道:“你毕竟是妖。”
一瞬愣怔,姬恪心想:是啊,他毕竟是妖。
地反物为妖。他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存在,追求剑意的“正”,岂不荒唐可笑?
伸手,姬恪情不自禁地抱住姜忘,下意识唤道:“师尊。”
虽知谢归一说他剑术不正绝非姜忘这个意思,但姬恪还是很喜欢姜忘给他的答案。
恍然一瞬,让他感觉姜忘于他不仅是师尊,更是……知己。
其实早从地狱洞起便是了,面对一个已然堕魔的恶魔,姜忘竟还愿意去理解他的口是心非,宽容他的言不由衷。
大多时候都是苦痛麻木的,甚至于憎恶愤怒的,他此生极少有过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与愉悦的时刻,除了与姜忘在一起时。
泡茶、弹琴、舞剑……姜忘的一举一动都吸引他的视线。
被姜忘收为徒、得到姜忘的关心爱护、被姜忘认可与称赞……他的喜怒哀乐,所行所思,也皆同姜忘息息相关。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割舍?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放下?
除非他魂飞魄散、身陨道消、彻底消逝,否则就算他死,轮回转世后也定然会再度缠上姜忘。
谁让姜忘救了他呢?
从那时起,他与姜忘便因果纠缠,生死不休。
手搂得越来越紧,正此时,姜忘忽而开口道:“明天可以出去散步了吗?”
孤竹的事早被姬恪抛之脑后,再加之他此时心情正好,心底更柔软至极,因此分外好说话地道:“你若能在巳正二刻之前醒来,我就答应你。”
姜忘:“那你记得叫我。”
姬恪:“师尊,你睡得那么沉,我可唤不醒你。”
姜忘:“那我们今夜早点睡,明日便能早点醒。”
已经酉初三刻了,姬恪心想,平时与姜忘都是戌正泡温泉,一个时辰后睡下。今日想干的事皆已干得差不多了,确实可以如姜忘所说,早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