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只想赶快回去,因此分外直接道:“明天之前,你搬到宫外去住。”
蝴蝶被声音惊动,愈加激烈地振翅,却始终逃不开那女子纤细修长的手指。
一边把玩蝴蝶,帷幔后的妖一边问道:“为何?”
姬恪:“这是我的后宫,你住在这儿,于礼不合。”
那大妖的手一顿,蝴蝶也一顿,而后飞快地坠落于地。
姬恪不禁随蝴蝶坠落的身影望向那帷幔底端,如水般轻柔的鲛纱上透出蝶翅的一边尖角。
怔了一瞬,姬恪这才意识到,原来帷幔底端那层格外浓郁的蓝并不是帷幔本身的颜色,竟全都是蝴蝶的尸体。
正此时,大妖突然开口道:“你明日要带他来镜月天?”
心底有些不适,姬恪复又抬眸,“嗯”了一声道:“他喜欢镜月花,也喜欢镜月蝶。”
姜忘提起镜月天时,姬恪忽然间记起了一件事。
他六岁那年,诸境剑比之后,闻人戡邀姜忘来宣国皇宫讲经说道,顺便带姜忘游览了一番宣国皇宫。那时,因喜爱镜月天的花与蝶,姜忘一连舞了三日剑。
剑似秋水,剑如月光,一剑起,万籁俱静。
三千蝶动,绮丽闪烁。蝴蝶被剑意吸引,纷纷追随着剑光振翅飞舞。刹那间,就好似璀璨星河自剑尖倾泻而出,又随剑气奔腾流转。
剑动九天,震撼至极的美。
那是第一次,镜月花竟不分昼夜地连开了三天三夜。
阖宫上下都在谈论姜忘的剑。因这难得的机会,闻人戡都顾不上亲自折磨他,不仅姜忘舞剑的那三日寸步不离,此后大半年的时间里都在用留影珠反复观看,日夜揣摩,以期能有所顿悟。
三百年前姬恪重回宣国,也翻出了当年那颗记录有姜忘剑姿的留影珠。
银白的剑光,昭灵明妙,清宁灵盈。
剑起,蝶来,花开。
至洁无杂,缥缈脱俗,出尘绝世。
九天仙人,无外如是。
打断他的回忆,大妖略带讥诮地道:“当初反复提醒我小心谨慎的人是你,如今既不小心也不谨慎的还是你。”
姬恪也略带讥诮地道:“你难道对你的封印之术没信心吗?他既然被封印神魂经脉,没了魂力与灵力,就如这脆弱的蝴蝶,轻轻地扇动一下翅膀,又能造成什么影响?”
指尖又多了一只蝴蝶,大妖不置可否,只道:“我知道了,明日之前会搬出去的。”
她三言两语间,又一只蝴蝶坠地。
以前伏吟也没这种癖好。姬恪眉头皱起,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问道:“你折磨这些蝴蝶干嘛?”
有些讥诮地,伏吟反问道:“怎么?小烛阴,你不过和你师尊待了三日,便连这些夜生日死的脆弱蝴蝶都开始慈悲怜悯了吗?”
“伏吟,别这么叫我,”姬恪有些不悦地道,“纵只有一夜生命,也是自由自在的生灵。你既为大妖,又何必为难弱小?”
静了一瞬,伏吟竟真的听劝,指尖一松道:“好吧,听你的。”
那只蝴蝶虽被她摧残得奄奄一息,但还是挣扎着飞走了。
伏吟转而又道:“你才五百来岁,我不叫你小烛阴叫什么?更何况,若我住在望舒宫内于礼不合,那你直呼我名讳就于礼很合吗?”
“今非昔比,现在的妖族二百岁成年,我已成年三百年了,”姬恪顿了一瞬,又补上称呼,“青君。”
“你我又非现在的妖族,”伏吟淡淡道,“他最近如何了?”
“越来越依赖我了,也越来越在乎我了,观他现状,估计再过八天,这千丝万缕咒便能彻底咒成,”唇勾起,姬恪回忆了一下,又不禁有些担忧地问,“不过他这两天越来越嗜睡了,今日午时都未醒,这正常吗?”
伏吟道:“正常。让他多睡一会儿,于他身体也有益。”
姬恪这才放心了下来,应道:“好。”
事情谈论得差不多了,姬恪归心似箭,冲伏吟点了下头,便立刻瞬移回了荧惑宫。
一阵风起,冰凉如水的帷幔被掀开一角,隐约能看到一抹冰紫的衣裙。
等姬恪离开,一片静谧的镜月天,伏吟突然开口道:“你不是你说很了解他吗?你倒是说说看看,他利用姬恪把我赶出望舒宫,是想做什么?”
镜月台上,月光石做成的浅蓝色桌案上,摆着一朵鬼气森森的纯黑莲花,阴气入骨,分外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