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花落城春临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沈靡初出来透透气,伸个懒腰,被迫躺了几天,感觉自己像瘫痪了。
春临园,一如其名,百花盛放不蔽,仿佛置身春日,哪怕时节已是夏初。
漫步到湖边,只见湖中片片花瓣,随风摇荡,只是水中还倒影着一抹愁容。
云炘盯着湖面,不觉外界,不知在想什么。
沈靡初大抵猜到了,困扰他的两件事,一是聂世倾虽死,但他或许认为,整个万兽谷都应该付出更大的代价;二是凤归国不断的骚扰时刻警醒他,他要报仇!他肩上的担子还没办法卸下!
过了好一会儿,云炘抬起头,看到了她,“沈姑娘的伤好全了?”
“差不多。”沈靡初走到他跟前,见他面对满园春色却心不在焉,问:“你在想什么?”
云炘一皱眉,“烦心事,无尽时。温雨她们,这些天一直闷着气,我们总想起师父,我也想过了,聂世倾带着四大宗门来进犯我宗时,我们从暗道匆忙逃走,我甚至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师父,又是谁杀害了其他长老,甚至,我们连尸首都找不到,祭天时,都没办法告慰师父和长老们的在天之灵。再加上这一次他带上千头魔兽,还有其他宗门再度进犯,我们死伤那么多师兄弟,而万兽谷却还好好的,我们怒火难熄!”
云炘眼中续泪,“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是参与杀害师父和长老的,尤其是万兽谷,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哪怕为此耗尽一生!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有愧于师父!所以沈姑娘,很抱歉,我们不能遵守你的承诺!”
云炘说完,背对着她坐下,她帮镇天宗杀了聂世倾,镇天宗这样做,他自认也有愧于她。
沈靡初坐到他旁边,绞着手指,酝酿片刻才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想让你怎么做?蔡宗主当日把宗门传到你手上,还叮嘱你,要兴复镇天宗,你难道不想完成他的遗愿,甚至做得更好吗?你想为师父报仇,全部一杀了之,但你自己知道,与四大宗门为敌,是最难的一条路。”
沈靡初看着水面上的花瓣,苦口相劝,“我不想你们走这条路,代价太大,更不想你们沉溺在复仇的愤怒当中,而看不清前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各个宗门都有亲故联系,就算你真能把人都杀了,只会连带惹上更多其他宗门的仇怨,到最后你能确保,那个结果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吗?”
“可是我不甘心,他们应该偿命!”云炘转过身,满脸泪痕。
“换成是我也会愤怒,的确,这很难平复,但我希望你思虑清楚、周全,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不过,”沈靡初呼出一口气,“如果你想通了,一定要斩草除根的话,作为朋友,我会尽我所能来助你,你不必忧思。”
“沈姑娘,我有愧啊……”
云炘悲恸感激难以自抑,眉间尽是哀伤。
沈靡初看在眼里,突然搂住他的肩膀,轻拍安慰,“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云炘先一怔愣,看了眼她搭在肩上的胳膊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样安慰人啊?”
沈靡初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脸坦荡,“我一直都这样安慰人啊,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我很珍惜你的!”
云炘脸上终于展开真心实意的笑颜,这么久以来,这句话像一剂良药敷在他心口,甚甜。
沈靡初摸了摸肚子,饿意袭来,便拍了拍他的肩,扭头道:“好歹此一战我们也是胜了的,要不去吃点儿喝点儿?我没钱,你请吧!”
看她一脸憨呆无辜的样子,云炘点头,“镇天宗自然要好好犒劳大恩人啦!”
语罢,沈靡初便急着要去花落城最大的酒楼吃饭,在养伤期间,夜曦常常送来好多好吃的,每日不重样,比穗川镇的小食还香,瞧那精致的模样就知道不便宜,也不知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且说夜曦,他一想到沈靡初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肆意大吃一顿,就趁未到晚膳时间,早早去了那家有名的酒楼排队,打包了一大堆美食,心里想着她每次满意的笑脸,便喜滋滋地赶回来。
她现在,一看见他就知道有美味佳肴,那明媚的笑脸还从未失望过。
夜曦还记得,她说出“一日三餐,若没有你,我都没有胃口吃了”这句话时,那快乐的模样,双眼亮晶晶的,笑容不断,丝毫没有受伤的痛苦。
夜曦心里不禁生出“这样安稳的日子,如果持续下去也很好”之类的想法。
她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他也是。
只是回到房里,却见不到她人,夜曦前后找了一圈,却在花园里见到到她抱着云炘,有说有笑……
这一瞬间,夜曦都忘记了呼吸,双眸失去神采,脸色煞白,似愣住了一般,盯着他们抱在一起亲昵说话,好久才缓过气来,倚靠在墙壁上,再也不敢看过去。
后来匆忙遁逃,生怕被发现,在路上见到温雨,她说起纪城主邀请他们几人到城主府用晚膳的事,说是城主要答谢他们。
“烦请跟城主说,我有要事,不便赴宴。”
夜曦作揖,又步履匆匆,拧着眉头,看着很着急的样子。
温雨不解,什么事情这么突然?
……
城主府,梨园。
纪念玮邀请了当日帮忙御敌的所有勇士,在这梨花飘香的院子里,齐聚一堂,喝酒庆祝。
等纪念玮说完感谢的话语,大家一起举杯。
看着手中的梨花酿,白玉薄杯,晶莹剔透,透着沁人的芬芳,不知是什么味道?
沈靡初先是浅尝,随后喝一大口,甚是不错!口感绵绸,先是觉得醇厚,咽下肚又觉得清淡,不辛烈,有丝丝甘甜。
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意上头,便不能与其他人一同欣赏那满园梨花春色,更不能欣赏那些才子才女吟的诗了。
纪念玮坐到她身旁时,沈靡初正啃着一只小鸡腿,头一歪,便问:“纪城主有何事,可否宴会后再谈?最好明天再谈?我的意思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最后的清闲,自然要好好珍惜。”
纪念玮被逗笑了,掏出一张手帕,“倒是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你多大了?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吃得满嘴是油?还像个小孩一样,跟本君推脱课业?可是你都还没做作业呢!”
沈靡初擦了擦嘴,正色道:“城主要谈什么?”
“本君要谈什么,你猜不到吗?”
沈靡初声音降低,“是血雷根?”
“自然,”纪念玮眸子一转,浅笑道:“不过,既然你今夜不想为此事烦心,本君也不会强人所不愿,明日再谈罢。”
纪念玮起身,去应酬其他人。
沈靡初又捡起了鸡腿,心想:这城主挺善解人意的。
只是没自在多久,垣婍便拄着拐杖坐到她身边,“沈姑娘吃得开心吗?”
沈靡初礼节性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当然开心。”
“开心呐?这已过了半月有余,沈姑娘的伤可养好了?”
“养的差不多了,”沈靡初放下鸡腿,“垣长老何时回暮归学院啊?”
“明日启程。”
“这么急?”
“是啊,老身很老了,阵修宫又要忙着收新弟子,趁我还没有油尽灯枯,多教导他们些时候,且,也该到了择选新宫主的时候了,老身回去要花时间好好想想。”
沈靡初见她满头白发,容颜苍老,不禁担心她有没有这样的身子骨,学会度空阵。想当初她初次修学此阵时,悟性不高,灵力不够,控制不了度空阵,常常从一个地方消失,再从另一个地方凭空摔出来,好在身强体健,耐摔。
垣婍本欲离开,却转头跟她说:“选宫主,也不一定非要我宫门弟子,其实,老身觉得你可担此任,沈姑娘有没有兴趣?”
沈靡初挑眉,“我可是外人,选我,你的徒弟们不会不开心?”
“可若你教我度空阵,你便算作我师父,便也是阵修宫人,是他们的师祖,无人敢有不满。”
“谢过您的好意,但我,没有兴趣,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