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年,临市。
早晨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天是暗淡的雾蓝色,银针似的雨点砸到身上,泛滥出层层寒意。
司仲夏收起伞,在教室外专门的雨伞挂钩处放好。
雨里吹着斜风,她来时穿着格子裙,被淋出不少水痕。底下覆盖至小腿的白袜也没能幸免,不仅被雨水弄湿得近乎透明,而且在来二中的路上,有车从她身边疾速驶过,她闪避不及,几滴淤泥就溅落到了白袜上。
看来这袜子不能要了。
司仲夏眉心微皱,她小心翼翼弯着腰,把袜子换下来。穿好鞋后,她再没什么留恋,走入教室顺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高三十六班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其中就包括司仲夏的同桌乔月。
见她过来,乔月立刻凑过身,放低声音都压不住那一股溢出来的八卦劲:“仲夏,陈立青昨天是不是让你坐他的车了?”
“嗯。”司仲夏点头,她知道乔月说的什么。昨天是陈立青朋友的孙源生日,圈子里那些认识的都来庆祝了。
他们平时就玩得开,成年了更是无所顾忌。原本孙源想带陈立青这几个好哥们去山腰飙回车,但是陈立青顾及司仲夏,最后也没答应,只是带着人去海边逛了一回。
乔月啧啧:“你知道陈大少爷的车,我们是碰都不敢碰一下啊,别说坐上去了。他居然破天荒给你坐了,第一次就是副驾驶,这不是明摆着对你有意思嘛。”
陈立青和司仲夏是青梅竹马,陈司两家世交,两个人也打小认识。陈立青这人,仗着家境显赫,从小就叛逆惯了,长大后更是野马无缰,放荡不羁。
他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身为青梅的司仲夏偏爱。
偏爱到什么地步呢?如果要乔月来形容的话,那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就像是司仲夏想要星星,陈立青都会竭尽全力给她摘下来的那种。
不过,乔月转眸打量司仲夏,司仲夏确实有能被宠爱的资本。
少女生了张小巧秀丽的瓜子脸,皮肤是干净的素白色。眉眼像是月光映照下的溪水,澄澈清雅,安静又绵和地流淌着。
尽管脸上不常表露太多的情绪,仿佛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但是透着清冷的光泽却总能吸引人去观摩、揣测。
就如同此刻,少女垂着纤细浓黑的睫毛,耳边绸缎似的长发微微挡住脸,即便不说话,也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仲夏,我敢说陈立青现在就是在追你,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跟你表白呢。你十八岁生日不是就在下个月吗?陈立青这家伙就喜欢大张旗鼓地准备惊喜,到时候啊……”
乔月就此打住,话里的省略意味深长。
司仲夏听到她的话,没说什么,只低头微微抿起唇,露出个乖软的笑容。
*
下午放了晴,阳光透过丛云,薄纱般笼罩在人的身上,温熙暖和。地面残存的水洼,折射出少女扬起的一角裙摆。
结束完最后一节课,司仲夏去了单独的音乐教室练钢琴。她自小学习乐器,钢琴和小提琴则是最擅长的。
即便高三学业紧张,宋虞依然没让她落下钢琴和小提琴的课程学习。有时候,司仲夏望着她的行程安排都生出一种自己是艺术生的错觉。
钢琴课老师临时有事,请假了,就让她的学生们自己温习上过的曲子。
司仲夏有些舞蹈功底,即便她坐着,脊背的线条也绷得笔直。脖颈微微仰着,恍若一只高不可攀的天鹅。
几支钢琴曲练习完毕,司仲夏也没有停手。她刚要继续,一个含着些许笑意的清朗声音在身后响起:“了了,还不累啊?”
全世界还会喊司仲夏小名的,除了陈立青再无其他人。
司仲夏回头,少年似是想在她面前装个酷,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特立独行地从窗户翻进来。
音乐教室在一楼,但是窗户和地面却有好些距离。陈立青长腿一屈,差点没碰着地。
司仲夏提醒他,也没忍住笑:“你小心点。”
好在成功落了地,陈立青大踏步向她走来。少年肩宽腿长,剑眉星目,是张分外英俊的面孔。却总会因为带着散漫的笑,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了了,今天我带你去吃冰激凌吧。东街口新开的那家,口味很多,我们一块去,我记得你最喜欢香草味了。”
司仲夏语气温温和和,就如同她这个人:“我再练完一首可以吗?每天的基本任务是六首。”
“又没有人监督,这么乖干嘛?”陈立青低眉,动作放轻弹了弹她的脑门,“笨不笨。”
司仲夏捂着被弹的地方,小声说:“不练习我会退步的。”
“好吧,那我陪着你。”陈立青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无奈地笑。随后他娴熟地靠上钢琴架,闭着眼:“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