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仲夏还是过来了。
一路无言,乘电梯,刷瞳孔识别进了屋。设计简约,风格冷淡,像极了沈念白这个人。
“先坐。”沈念白轻声说,屋里的温度渐渐攀升,把她僵冷的肢体渐渐解冻似的。他起身给她接了杯温水,司仲夏接过,微微垂下眼睫:“谢谢。”
沈念白摇个头表示不用,只静静靠在沙发一隅。下一刻,他兀地蹙紧眉宇,一边左手虚按住胃的位置,稍稍蜷起些身,一边动作疾速地起身,往卧室里去。
司仲夏呆怔望着他的背影:“……怎么了?”
沈念白没有回答,面色沉郁,自顾自接了杯温水,就着它将什么一饮而尽。好半晌之后,他才慢慢缓解了过来,原本就瘦白的脸还褪了血色,整个人犹如一张透明脆薄的塑料袋:“……是胃病。”
“五年前就有了,吃药就好。”沈念白没有多聊这个话题,再次起身,“我去拿工具箱。”
司仲夏下意识叫出声:“……沈念白,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胃病也,也不是那么快缓解好的……”
沈念白回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投到窗外,声音轻缓的:“夜深了,你太晚回家不安全。”
“……”
司仲夏被这话堵得沉默下来,而沈念白已经继续向里侧去了。
她仍待在原地,无意识抿着嘴。不想干坐着,司仲夏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回踱步,四顾的目光掠过屋内的一件件家具上。
司仲夏走到窗台前。那雨滴与飘雪几乎相融一体,不分彼此。雨是雪,雪是雨。
她的思绪凝聚至一个虚点,又默默地散落在无着无际的黑夜里。
手指不自觉挪动,蓦地间感到凉意从指尖传来。司仲夏低头看,发现是不小心碰到了窗台边放着的花瓶。
正要收回手指,司仲夏的余光多瞥了一眼,却就此猝然僵滞住。
花瓶里插了几株白玫瑰,像冰雪里的一枚枚月亮。
那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其中一株玫瑰上,被条丝带捆着。那条丝带并不焕新,上边残余着被时光磨蚀的痕迹,光泽黯淡,近乎失色。微微摩挲着,能明显感觉质感粗糙、生脆。
氧气没有稀缺,而她呼吸却一瞬间都艰涩起来。
她不会忘记的。
她也忘不了。
过去九年间,在无数个记不清楚的深夜里,她抱着一大一小的兔子玩偶,凝望,抚摸着它们入神。
她怎么会不记得。
绵长的酸疼,在胸口、心脏、鼻腔深浅不一地浮现。无一例外,都像伸进毛孔里四处交缠,又慢慢收紧的藤蔓,几乎能把她就这样绞死在原地。
是他。
居然是他。
司仲夏满心怔然,若有所感转头,见沈念白就站在那里望着她。在即将触碰她那道杂乱的目光的时候,又匆忙移开了脸。
“……沈念白。”她困愕地发出了声,那双眼是茫茫的一片空,神色无措至极,“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是当年那只玩偶,还是那天织好的围巾。
思绪乱麻的一瞬里,她好像也福至心灵。
是高三那年没有缘故修好的伞。
是十年前,他们同肩,一切被缄默吞没的言语。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雨雪簌簌拍窗户的声响纤毫毕现。
“……”
好半晌,沈念白抬起深乌色的眼睫,像是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了了。”第一次听这个称呼从他唇齿里念出,明明该觉得陌生又别扭的,司仲夏却无所此感。
司仲夏只是面色怔枉,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念白走到她眼前。
“我喜欢你。”沈念白喉间微微发酸,只过了半秒,再也听不出一点儿异常,“对不起。”
他的手带着迟疑似地探了出去,司仲夏脸颊上传来温柔的、有如控制力度过的、轻缓的触感。
他在自己脸上擦了些许。
司仲夏才发现自己哭了。
“……”鼻酸溢满整个胸腔,泪水就这么轻而易举决堤。
司仲夏半捂住脸,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没头没尾低声说着。
“对不起沈念白……”
“……我有点接受不了……”
她真的接受不了。
原来过往整整九年,给她支撑了念想的人,不止是陈立青。
最可笑的是,她心存的那一丝执念,跨越九年,自始至终绊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她的话乱七八糟,头低得想要埋入尘埃里,“……你能不能不要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