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掌声如鸣雷,宣兰樾却不为所动,神情淡漠地收起长弓。
那弓是黑铁打造的反曲重弓,原本是很沉重的,成年男人拿着都吃力,在他手中却轻若柳条。
训练结束后,宣兰樾策马来到小杨副将身边。
小杨副将笑道:“殿下,您的箭术比起之前又有精进了。”
“是么,”宣兰樾翻身下马,不以为意,“北原蛮族向来比中原人更擅长骑射,多会一点,才能在应敌时多一分胜算。我们还有很多要学。”
小杨副将感慨道:
“——说到北原蛮族,不得不提当年白微关一战。须滕王贺叶屈劼座下有一支精锐铁骑,名曰‘弦惊’,汇集了近千名实力高强的神射手。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能以一当百,是贺叶屈劼手上最难对付的钉子。”
“——当时我军在他们手底损失惨重,甚至您的舅母、吕将军的发妻甄夫人也死于弦惊箭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军虽从未言说,但想必心里是无法释怀此事的,所以专门在天瞿军中培养了一批弓兵。来日若蛮族携箭簇再次进犯,我们也可以有应对之策了。身为老将,看到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孩子,我感到欣慰和骄傲。”
宣兰樾和小杨副将又聊了会儿,内容多与军中旧事有关。
宵烛插不上话,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便打算离开。
谁知这时,宣兰樾突然道:
“你看了多久?”
语调微冷,这句话不是对小杨副将说的。
“……”
宵烛硬着头皮转身,对上宣兰樾的目光。
怎么回事……明明早上两人说开了,关系也和缓了,为何此刻宣兰樾的语气听着还是不太高兴?
跟审问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
太子心,海底针,宵烛头疼。
小杨副将没察觉到他俩之间的暗流涌动,知道宵烛不能说话,便热心替他解释: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这儿看您训练,从头看到尾。真是精彩的箭术!他还给您鼓了掌呢……是不是啊,宵烛?”
宵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听了这话,宣兰樾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神色倨傲地瞥了宵烛一眼,冷哼道:
“谁让你看的?你什么都看不懂。”
……不是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变脸比翻书还快?
宵烛恍惚了一瞬,险些就要以为,早上那个脆弱敏感的宣兰樾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他怎么会看不懂呢,殿下,您可千万别小瞧宵烛,”小杨副将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将军常常夸赞他做事细心,不管安排什么活儿,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够了,够了。
师傅您还是别说了。
宵烛额上狂冒冷汗,不由绞起手指,把头埋得很低,只想原地消失。
他很后悔。宣兰樾训练,他来瞎凑什么热闹?人家又不欢迎他!
正不安时,宵烛突然听到了一点极浅的、促狭的笑声。
宵烛愣愣抬头,正好撞上宣兰樾眼底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浅淡笑意。
但那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瞬间,对方就敛了神色,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能从微微上挑的眉梢里隐隐窥见端倪。
像一只骄傲神气的小孔雀。
宵烛这才明白,宣兰樾是在故意戏弄他。
……太坏了!!!
*
按照吕殊景的计划,进行下一步行动前,天瞿军要兵分三路,吕殊景带一路,两位副将各带一路。
这种做法有两个好处。一是每支队伍人数较少,不容易打草惊蛇;二是能同时调查三个地方,将点状布局拓展为面状布局,如若敌人分散在各处,他们不至于太被动。
流寇可能藏身的城市共有三座,分别是陈家甸、早鹜台、雄鼓关。
他们这支天瞿军情况比较特殊,新兵老兵都有。新兵虽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和老兵比起来,各方面的能力经验还是差一些,因此在分配队伍时,必须合理调整每支分队里新老兵的比例。
同时,为了公平,每个人最终分到哪一组要根据抽签决定。
宵烛很希望能和宣兰樾分到一起。不为别的,仙界派给他的任务是牢牢盯着太子,如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出手相救,必要之时,甚至可以牺牲他自己的性命。要盯着宣兰樾,他就得和对方时时待在一块儿。
然而,事与愿违。
宵烛抽到的签是早鹜台,这座城市规模最小,甚至严格来说都不能算城市,只是个稍微大点的镇。吕殊景分析过,流寇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小,相对安全。
而宣兰樾抽到的签,是雄鼓关。
雄鼓关靠近边陲,坐落在一条北上的官道边,有许多其他国家的商人小贩在此做买卖,鱼龙混杂的,每年都有人口失踪案发生,自然也比别处更危险。
得知这一结果时,宵烛很郁闷。
不是说他撞过宣湣命网吗,不是说他们因果线相连吗,为什么连这点缘分都没有???
郁闷归郁闷,军令如山,宵烛拿不出合理的换签理由,只能选择服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