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留跳进下水渠,下坠数丈,落到井底。
底部却并没有水,而是干燥的地面。楚云留燃了一张符纸,点起指尖焰,灯火下映照出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
沿着井底道路一路向下方前行,不知绕了几个转弯,叩开几道法阵秘锁,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这是一条五六丈宽的地下河,河水幽深,不知是何源头。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盏河灯,莲花形、鸟雀形、琉璃宫灯形制,不一而足。每盏河灯中都静静燃烧着一段蜡烛,将这地下暗河照耀得亮如繁华市井,似秦淮月夜般。
河灯顺流而下,又隐没入无边黑暗中。
楚云留下到河岸,只听水下传来一道幽幽的嘶哑声音:
“幽冥渡,妖市路,若问燃灯去哪边,留下三两问路钱——”
楚云留道:“怎么又涨价了?”
那幽暗声音道:“年景不好,不买滚蛋。”
楚云留取出三两纹银,抛入河中。银两咕噜噜沉底,水下却同时浮出一盏莲花河灯,一出水,灯中烛火便自行燃烧起来。
妖市,是一个神通广大的组织。不过,它并非由妖族组成,而是属于人族修士的地下交易组织。
这片大陆上,除了属于人族领域的中州外,还生活着北疆魔族和南疆妖族。中州的人族修士必须坚守正道,不得使用妖族与魔族的秘籍、法器,但不少妖魔法器仍私下交易流通,在黑市中卖出高价。
一些散修和捉妖师往往专门狩猎魔族和妖族,夺取法器秘宝,卖给妖市,以此为生;若是有修士能捕获到妖族的活体,在妖市上更是能卖出天价,从此直接富甲一方,再也不用苦苦修仙;而活的魔族,更是从未有人捕获过,尽管妖市的悬赏已经挂了数十年,但仍未有任何一个修士揭榜。
对于买家而言,基本上任何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能在妖市买到。买家需在妖市所合作的地|下|钱|庄中预存银两,只要在午夜妖市开市的时候,来到幽冥渡口,放下一盏河灯,将所需之物、报价及收货地点写在河灯纸上,顺流漂下,七日之内,必然会收到相应货物。
楚云留从储物戒中取出毛笔,刷刷写了需求,将河灯放下,又另外掏了十两银子,丢进河水里。
“鬼艄公,我这单要加急,明日日出前需送到浮黎山下,老地方。”
鬼艄公探出一个脑袋,那脑袋上扣着张骷髅面具,可怖极了。但他并非妖魔,只是一名熟谙水性的散修,在此处专职接待买家并收取运费。妖市为防泄密,也时常更换鬼艄公人选,这些散修也往往是兼职做事,赚些银子就走,是以骷髅面具下时常换人。
这鬼艄公将银子掷回岸上,扬了楚云留一身河水,骂道:“十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要送加急件,起码二十两!”
楚云留大怒:“你这艄公不厚道,竟坐地起价!二十两银子老爷我不是出不起,只是向来只有我坑别人,不能让别人坑了我。”
鬼艄公见他软硬不吃,从水下拉起一根长长的竹竿,舞得呼呼生风,就向楚云留头上招呼去。楚云留避开,谁料那竹竿是冲着散在地上的银子去的。鬼艄公将十两银子扫进河里,道:“给你讲讲价,十五两。”
楚云留轻飘飘一足点在竹竿上,飞过半条河的距离,闪电般一俯身,便将那鬼艄公的面具揭下,丢向远处。
鬼艄公大惊失色,连忙潜入水中。楚云留也吃了一惊,并未再追。
那张水淋淋的面孔,竟是个青春秀美的少女。
河灯已经飘远,黑暗中渐渐看不清那一星灯火。这鬼艄公言行虽不靠谱,但好在妖市的信誉还是信得过。
若妖市能在明日之前送上他所要的那物,那么石菖蒲及钓月阁也可免受一场无妄之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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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将白时,浮黎山药庐中,药司长老叶宣悠悠转醒,只见自己平躺在床榻之上,四周摆设的药箱药橱整洁如旧,没有丝毫异常,只是全身上下疼痛难忍,尤其是下半身。
他惊恐地查看一番,见并未缺少什么零件,松了一口气。
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记得了。只依稀想起楚云留带了个病患过来,他配了药,安顿那病患睡下。
他艰难地扶着墙走到前厅,那病患已上了药,上半身缚着纱布,盖着被子,安详睡着,呼吸匀称。
将明未明的晨光照在黎墨星的脸上,那白皙无暇的脸庞似乎也在微微发光,说不出的清秀纯洁。
饶是叶宣的下半身痛得像刚净过身一样,也禁不住呼吸一滞。
正在此时,药庐前院传来一阵笃笃的叩门声。
也只有楚副掌门之流的人物有权限直接闯入内堂之中,寻常弟子来看病,还是要先敲院门的。
叶宣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眉目英朗的女修。他认得那是楚云留的亲传弟子,宫怀玉。
“叶师叔,我奉师尊之命,前来探望黎墨星。”
叶宣道:“宫师侄稍候,那病患尚未起床,我叫他更衣后再来见你,否则未免不雅观。”
宫怀玉道:“多谢,麻烦师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