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留看见魔头就好像看见救星一样,连忙招呼它过来,连与魔头尴尬无比的前事都抛诸脑后了,只想借机赶紧岔开话题。
魔物却并不靠近,只是在黑暗中恶狠狠地盯着他,危险的红瞳仿佛映着火光,又像蛇吐着恶毒的红信子,有种强烈的非人之感。
黎墨星半躺在他怀中,魂不守舍,脆弱失神,这副模样足以激起任何人的无限怜爱之心。
他忍痛咬牙道:“师尊当真就……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话吗?”
楚云留顿时生出一种百口莫辩之感。他当然在乎,当然很喜欢这名弟子,但并非是那种喜欢。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能否分辨出这两种喜欢的区别,也不确定黎墨星忍着伤痛,还是否愿意听自己闲扯这些胡话。
毕竟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他平安活下来。
楚云留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安抚性地顺毛捋着,故作轻松笑道:“别想太多,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你的性命我会一肩担起。”
楚仙师一诺,是中州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只是,那耀眼夺目的微笑在少年的眼中,又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是轻佻、是不屑,是高高在上地施恩留情。当被施舍的一方沉溺其中,并报以汹涌纯粹的感情时,他再一笑置之,全无挂怀。他比呼啸高天的一阵风更洒脱。
这个人一向只顾自己云淡风轻,看似对谁都能赤诚得搭上半条性命,掏心掏肺地对别人好,但当有人渴望着哀求着让他施舍一点真心,他却不愿片刻回头。
殊不知在地狱煎熬已久的魂魄,一旦见过暖阳之后,就再也无法忍受冰冷。
他的独占欲只会越发贪婪,容忍不了楚云留一丝一毫的“不在乎”。
为了留住这抹稍纵即逝的温暖,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求不得才会囚。疯狂偏执,不可理喻。
黎墨星“嗯”了一声,不再答话,呼吸渐渐平稳。
楚云留暗自感叹糊弄孩子之不易,一边松了口气,看着黎墨星乖巧如旧的睡颜,心下一暖。实际上,他也不愿面对黎墨星的发问,他早已察觉自己对这少年的喜爱超乎寻常,但更愿意将这种感情定义为慈爱,而不是其他什么过界的情愫。
丹田又变成了一潭死水,泛着丝丝阴冷寒气,浑身上下则是一点灵气都无。
他只能默默吐槽炼妖池水的效果真是强力又持久,并未曾设想过可能的、剥夺他灵气的其他原因……
他甚至开始思考如何劝服魔头暂借他一点魔气,把明天的打斗应付过去再说。不知道那离谱“言灵”还管不管用,不妨试一试……
正要开口,他却突然被一阵恶寒笼罩,一股寒凉惧意从发心直窜下脊背。
是那只魔物动了。
魔物正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寒气袭身,四周温度骤然下降,如同从盛夏坠入寒冬。
魔物的双臂从后方伸来,漆黑的衣料磨蹭着他的外袍。它紧紧环抱住楚云留的上半身,露出一段皮肤苍白的小臂,和带着露指黑色手套的人类之手。
楚云留如坠冰窟,舌根发麻,久违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魔物舔着他的耳垂,轻声说:“那我们来谈谈‘有关紧要’之事吧。”
“……怎,怎么谈?”
这个物种真的可以正常交流吗?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开始闹鬼啊!
魔物说:“天道盟誓。”
“我要你,与我缔结天道盟誓。”
天道面前,众生平等,即便是妖类魔类,也能得天道庇佑。以天道之名起誓者,皆不得背信弃约,否则上天必然降罚诛灭失信之人。
这种天罚可不像渡劫天雷那样,捱过去就万事大吉了,而是真的会追着人劈到死为止。
尤其是两国结盟、道侣结契等要事,更是只言片语都不得背弃。
楚云留闭眼听判,心中满是英勇就义的悲壮。
估计它也会像妖王一样,要求自己叛入北疆,或者俯首称臣自愿供它驱使。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去北疆给魔族打工几年,一切还有转圜余地,只要千万别是……
“我要和你缔结——道侣契约。”魔物幽幽说罢,轻轻在他的白净耳垂上留下一个泛红的牙印。
刺痛传来,楚云留一时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大脑宕机的缘故,他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干笑两声。
“哈哈,我X。”
看起来人很平静,但其实已经疯了。只是内心狂澜无法言表,千言万语只得化作一句我X。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楚云留勉力稳住心神:“那个,这位尊上,在下不是不允……只是在我们中州,结契的规矩,必须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修真者要请示过师门,祖师爷允准,方可结契,不能在外随意私定终身。尊上的品种……品貌非凡,敝师门怕是难以接受,您看可否再通融其他条件……”
这么长这么一大串文绉绉的话!不知道魔物大哥能不能听进去……
魔物越抱越紧,嘻嘻一笑:“北疆没有这些规矩,祖师爷是什么东西?好吃吗?那不如就……先去把他们……都杀了……”
楚云留眼前一黑,心中绝望难抑,知道魔物是真能言出必行,毕竟它们是不讲道理,不讲情理,血洗中州只图一个随心所欲的荒谬种族。
“大哥,在下是什么时候行止不端,招惹过您吗?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啊……”
“你惹得我很生气。”魔物笑意不减,并无怒容。
它用来覆面的魔火熄灭几寸,露出苍白的唇与好看的下颌,“所以你得付出一点小代价,为了我。”
楚云留咬牙道:“成。”
他愿意付出代价,但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它,而是为了两个小徒弟能康复如初。
他相信魔头有办法医治腐骨病,就算没办法,至少可以借它之力威逼妖王。
说不定还能顺便把妖都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