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留从不是一个会反省的人。但这次，他是真的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从前作恶多端，得罪上天，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已经辟谷数日没吃没喝，排除了吃太饱胀气的可能。他戳了戳柔软的小腹，粉色环形印记像张微微张大的嘴，正在嘲讽他。

他能感到身体中两种相冲的气息涌动，一种是纯粹的灵气，一种是混沌的魔气，魔气主要集中在腰腹部位置。

好消息，他的修为回来了。

坏消息，一起回到他体内的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突然，一阵恶心上涌，他趴在车沿垂头干呕不止。

黎墨星神色担忧，想过来扶着他，却被他一把拍开。

楚云留低吼道：“不要碰我！”

黎墨星慌忙道歉，缩到车架的另一个角落去了，时不时小心地偷看他一眼。

白小玖对二人的动静置若罔闻，目光阴沉，紧盯着前方道路，显然心事重重。

楚云留吐完，询问道：“小玖？身体如何，有无大碍？”

白小玖道：“嗯，我没事。”

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口，但这神情，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最后一段路程走得很快，这路线白小玖早已带领二人走过一遍，现在更是熟稔。很快，摩诃城巨大的黑色城墙出现在视野远端。

她放走妖兽，弃了木车，三人步行入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时间恰是黄昏，残阳如血，城内极为静谧，明明是晚炊时间，却不见炊烟升腾。

甚至连守城的璇玑宗弟子都不知去何处了。

见此情景，三人都觉察出不对。

楚云留顾不上查看城内状况，先急奔向兰氏医馆。庭院里东倒西歪几个家奴，都早已气绝身亡。

他心头一紧，只怕那名医者也凶多吉少。

朽木般的老人仍然端坐着，只是奄奄一息，尚未死去。楚云留掌运灵力灌注入他的身体，老人咳嗽两声，睁开双眼。

“神医，我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他正要将万华镜交到医者手中，却见他看到自己面容的一瞬，惊恐不已，目眦欲裂。医者张了张口，指着坐垫旁放着的一个小盒子，示意让他快拿走。

这反应……很不妙啊。

楚云留拆开木盒一看，正是用来医治金丹损伤的灵药，洗髓丹。

医者没有接那万华镜。镜子坠地，砰然有声，镜面顷刻碎裂，里面竟钻出一条模糊的长条形金色魂魄，

楚云留眉头紧锁，虽好奇却不愿管这闲事，收了洗髓丹便要离开。

正在此刻，窗外一剑破空飞来，直插医者心口，剑气之盛大令四周门窗树木瑟瑟抖动。

这一剑至少有元婴后期修为。

楚云留神色一凛，一指剑气弹去，撞上飞剑，令其行进轨迹偏移。老者差点被一剑贯胸，现在只是擦伤肩膀。楚云留不愿见死不救，正要扛起老者一并带走，却见一名黑衣刺客从窗外跳来，扑向了那缕金色魂魄。

声东击西！

那刺客故意攻击医者就是为了抢夺魂魄。

而且在这极近的距离，气息还能隐藏得纹丝不漏，必然是一名顶尖高手。顷刻间，刺客收纳魂魄，拾起飞剑，闪身便走。

楚云留担忧他对两名徒弟不利，舍弃医者追出去，却见那刺客的身形在夕阳下缓缓变得透明……

隐身盅，天阶稀有法器，可以让使用者本身及随身物品隐形，但只能持续一刻钟。不过，剑修大多轻功不差，且还可借助御剑等逃跑手段，顷刻间就能逃得无影无踪。

此物用完即毁，十分珍贵，但碧落仙门等几个大宗门都有收藏。

刺客并无战意，让他心底松了口气。

“师尊！”黎墨星提着剑急急奔来，“白师姐……白师姐她不见了！”

“什么？！”

两人分头搜城，搜到半夜，仍然寻不到白小玖的身影。

摩诃城内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首先是璇玑宗苏家，已经被灭门了。众守卫弟子死不瞑目，都是一剑穿喉，大多数连反抗的余裕都没有，一看就是剑术极高的修士所为。而苏宗主的亲眷们，则是新死不久，先被震断手足，挣扎许久，再一一被抹了脖子。

昔日嚣张跋扈的苏宗主本人，身首分离，脑袋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血葫芦。

与碧落仙门沾亲带故的苏夫人，妖化的可怖身躯被整个劈开，脏腑横流，但涨大的肚腹瘪了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剖走了。

更严重的是，苏宗主及其亲眷身上的致命伤，都是出自白小玖的剑。

青涩的、泄愤般的剑法，甚至还有灵力残余在切口上，千真万确是白小玖动的手没错。

楚云留心凉了半截，这几乎是确凿无误的杀人铁证。她趁入城后三人分开的时间，潜入璇玑宗宗门，灭了苏氏，然后不知所踪。

但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但现在想抓住那名黑衣剑客，问出真相，几乎不可能了。

璇玑宗附近街道上堆满尸体，都是无辜遭殃的路人。

所幸绝大多数居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