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个儿下了雨,残叶泥水在屋角积着,推开门窗,太阳直直晃过来,照得昭韵宜眼睛轻微眯起。
今日放晴,夏日酷暑迎风散过,地面倏地拔了干。
一连数日阴雨,房内纸册受了潮,小厮打开书橱和窗柩,将卷轴平铺在木架板上,旁边并摆放了盏用以驱赶蚊虫的香笼。
来人面上挂笑,快步走进屋,是昭韵宜贴身婢女素玉:“夫人,奴婢刚从前院回来,见离瞳正吩咐小厮搬箱子呢!”
离瞳乃宁伯侯府世子裴庭身边的近侍,三个月前,裴庭受诏出京,期间一直未归。
这场夏雨过后,草木拔长茂盛,枝条一夜间抽长,昭韵宜将突出的花枝剪置在托盘内。
看她着急忙慌,昭韵宜弯唇笑了笑。
她头上别了支柳簪,很简单的样式,好在大方得体,不失俗气。
离瞳侍奉在世子身边,他既回府,那世子大抵也要归了的。
夫妻二人相见,作为奴婢素玉自该为主子高兴,可想到院外所见,她不由瘪嘴,被昭韵宜看见,‘敲’了下她额头。
“想什么呢。”
女郎眼内带笑,阳光照的她肤色瓷白,即便穿了件旧色素衫,依旧难掩她容貌姝丽。
素玉幌忽了瞬,忆起如今之景,又渐渐黯下眉眼。
宁伯侯府世子与其夫人一见倾心,琴瑟和鸣,日夜携手相伴,乃京内广为流传的美谈。
可自小陪在昭韵宜身边,素玉却知晓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心里清楚,自昭韵宜嫁进侯府的第一夜,就没和裴庭同过房。
不仅如此,二人分房而睡至今已近两年,她更气今早路过府门,看见的早早便在那里等候的杨嬷嬷。
世子即将回府,却没派人告知自己夫人,缘由为何,还不是没将人放在心里。
当年昭韵宜嫁进来的不光彩,可一日夫妻百日恩,素玉想日后世子总能见到她家小姐的好,更何况,追根到底本就不该为她家小姐的错。
即便昭韵宜从未开过口,可素玉知道她心底多少还是在意的,
毕竟年少夫妻,日后还要一直待在府内,如若现下心便不合,待到日后左一个右一个妾室抬进府,真到那时,处境又该如何艰难。
接过并刀放回筒子里,压下这些不吉利想法,素玉杨起十成十的笑,
轻快地道:“夫人,离瞳带回那堆木箱奴婢跟着偷瞧过,里面装了好些香料,想来必定是世子给您带的!”
香料助眠,昭韵宜夜半惊醒的状况断断续续已有半年,反反复复,吃了药也不见好。
二人即使分房,可终究在一个屋檐下,事情被知晓并不奇怪。
他们之间到底如何,昭韵宜心里清楚,淡淡一笑转而提起旁的事。
素玉安慰着:“夫人……世子心里定然是有……”
“少夫人,我们夫人有请。”
话未说完,便被来人打断,素玉顺着昭韵宜视线瞧去,看见站在门边的杨嬷嬷。
……
穿过石山木园,临近院门,里边传出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昭韵宜和杨嬷嬷一前一后进了屋,对主座上的人行礼。
“儿媳见过母亲。”
侯夫人吴兰嵋使镊子正拨弄香料,年岁四十有一,脖颈挂着串檀木佛珠,身上穿的乃一件暗紫珍珠闽绣丝袍。
婢女把香匣子端下去,她喝了口茶,似才看见昭韵宜,将她全身扫过眼吩咐:“来了,坐吧。”
随她声落,婢女端来杯茶,杨嬷嬷站回吴氏身边。
“那账册呢,快拿上来。”
见人到罢,吴氏扭头吩咐。
婢女把账册放到梨木桌一角,翻定的那页,上面乱七八糟描画圈点起多处。
吴氏声音响起来:“上回给了你婶婶二百两银子,今早翻这帐却怎么也对不上了,思来想去也不知哪块出了差错。”
她半支着头,言毕又喝了口茶。
昭韵宜对着账册细细看了会,指着上面批注一行字,道:“儿媳记得前些日子婶婶来时,还拨了三房八十两采买用度,加上一个月前木匠修缮的结算,应是弄混了。”
“算清楚便好。”
这些事,吴兰嵋听不懂也不想懂,两年来,她早已不经手宅事,却依然不放权,只捏着额角,继续指挥婢女翻出剩余账本,一并让昭韵宜瞧。
平日得了赏赐或哪家府邸又献了来好东西,吴氏素来派人不会去清心院喊。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去,昭韵宜来时便有预料,也不算全然无所准备,吴氏说了什么,她不声不响默默听,既而不时“嗯”上两嘴。
说话中吴兰嵋朝昭韵宜望了几眼,见她气色较前几天红润。
“你们年轻,精神气恢复得就是快,巧了,今早莹儿将跟我提要去泛舟,既如此,便由你来安排吧。”
昭韵宜应了下来,屋内好容安静会儿,她翻着帐册听吴兰嵋又问,
“老夫人那边你可去瞧了不曾。”
“回母亲,今早刚去过。”
吴氏点头:“嗯,不错,今日叫你来主要因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