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韵宜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绣面:“母亲的意思?怎么先前从未听母亲提过?”
婢女一张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道:“回夫人,我们夫人早便有此心思,只等众人兴致高起来,命奴婢连忙来喊。”
素玉替昭韵宜高兴,方才听了话就要帮昭韵宜取房里最好的衣服来,婢女话落,她身子顿住。
“无妨,反正天黑也瞧不出什么。”
昭韵宜走到她身前,转而看向那婢女:“既如此,那便快些过去吧。”
“是夫人。”
吴氏只吩咐让昭韵宜一人过去,是以素玉留在了清心院看守。
事情突变发生在她们离开的两刻钟后。
那婢女在侧面引路,半道回头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昭韵宜身影,意识到事情出了纰漏,婢女面色大变,连忙喊人去找。
空荡无人的小路内,凌乱的脚步声逐渐弥漫包裹,昭韵宜步子错乱,在黑暗里摸索着,磕磕绊绊往前去。
方才跟在婢女身后她察觉出不对,吴氏信任杨嬷嬷,以往若有吩咐的都是派她来传。
婢女瞧着脸生,昭韵宜也只在吴氏那见过两次,第一次见到时,那婢女就站在吴氏身边,昭韵宜记忆犹深,因当时杨嬷嬷不仅没生气,还帮忙端茶水。
而让昭韵宜笃定疑心的,还是她余光瞥见的婢女指腹上的那层薄茧。
服侍吴氏的都是侯府里的家生子,她们从小干活,一双手早已磋磨的粗糙不堪,可那婢女手上的茧却很均匀。
昭韵宜默不作声地慢下来,趁着拐弯之际,她毫不犹豫转身。
很快身后追来的的脚步声便验证她猜测,她不知道吴氏为什么要派人追她,可下一瞬体内突然涌起的热潮却让她遍体生寒。
骨子里透出的酥麻似要将知觉麻痹,她脑子发沉,手脚也开始变得沉重。
昭韵宜不是未出阁的女子,自然这意味着什么。
借着府内七拐八绕的小路,她勉强甩开家仆,可药效如潮水热烈,短短半刻钟,她身子便摇摇欲坠。
枝桠乱颤,露珠顺着叶片滴落到追来的小厮鞋面上。
院落空荡,杨嬷嬷面色焦急也只能干蹬腿,这一蹬,连带着身上肥肉乱颤:“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找,耽搁了事儿,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跑不掉!”
随她一声喊,黑压压的一群人散开,杨嬷嬷急得团团转,婢女好容易追过来,又给她带来则不幸消息。
于大人派人来催,眼下她们却搞砸了事情,杨嬷嬷不敢多作它想,扭头匆忙往回赶。
……
夜色越发黑暗,残缺的树影映在地面上,像一双双狰狞的枯手。
视线逐渐变得涣散,体内热潮不断蔓延翻涌,似要吞噬掉人心里最后那丝的理智。
药效发作的更加猛烈了,昭韵宜觉察到。
周遭的一切更加模糊晃乱,她脚尖一点一点往前挪,被地面突起的石块猝不及防绊得踉跄。
火光骤然亮起,从前后两侧逐渐靠拢包围。
仆从追赶声接二连三响起,昭韵宜脚步虚浮,慌不择路撞进一人怀抱。
她抓紧面前的衣袖,声音很轻,低的恍若未闻。
……
前院,方才热闹沸腾的宴席变得鸦雀无声,举杯庆贺的声音刹那间僵滞,席间一片死寂。
两刻钟前,一群人二话不说冲进来,亮出刀剑,瞬间将整个院落包围。
众人僵在座位上。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宁伯侯府,护卫呢,还不快速速将这帮贼人拿下。”
领头之人面无表情,下一刻拿出块玉质牌子忒到裴庆跟前,令他顿时消了音。
玉牌镶着金边,上面赫然刻画着云游九霄的龙图。
帝王亲临,院内呼啦跪了满地,门口一阵吵闹,所有人注视下,杨嬷嬷被士兵踉跄着推进来。
宾客互相瞧瞧,打量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前面跪着的宁伯侯府众人身上。
裴庆和吴兰嵋跪在最前方,心咯噔一跳,眼睁睁瞧杨嬷嬷从他们面前抖着腿过去。
不消多时,宾客被陆续赶出府外,满天的火光映入眼帘,他们看见宁伯侯府四周还有沿街大片围满的官兵。
身穿鱼服的锦衣卫站在两侧,众人才知原大理寺的人也被喊了来。
宴席草草而散,在官兵进院时老夫人就因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府内乱作一团,各方双双围过来,却没一人敢张口去请郎中。
帝王令一出,宁伯侯府上到主子下到仆从半刻钟内皆被喊了过来,裴莹环视一圈,率先觉出不对劲。
声音不大,在一片寂静中却格外清晰。
“嫂嫂呢?嫂嫂怎么没过来……”
……
霜华月凝,院子外面重兵把守,屋檐几米远的台阶处,总管太监全得福候在树底下,一人小跑着奔过来。
“干爹,事情都交代妥了,干爹真是料事如神!”满贵气喘吁吁,衣领浸透汗渍,眼内皆是崇拜。
白日里全得福就曾将他喊去,要他准备夜间要用的轿辇。
陛下并未下过类似旨意,当时满贵还奇怪,可仍然依了吩咐去做,没想待入夜,敬事房还真得了出宫的命令。
“你要学得还多着呢。”拂尘被风吹得飘扬,全得福望着夜空,闻言望了他一眼。
繁星闪烁,浓厚的云不知何时移了位,月光朦胧,似薄纱洒落人间。
淡蓝色披帛在桌案一角堆着,夏夜的凉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红鸾帐叠,映出里塌间那对相拥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