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各种药品的味道,鱼龙混杂。
这样的环境下,唯独精神科的问诊室,显得格外静悄悄的。
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医生快速地记录着,患者刚才测试后的结果。
“说吧。你家小孩什么症状?看她那样,已经有自·杀倾向了吧。
“这些天,有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医生不停写着,话题没有明谈。
徐君寒盯着医生落笔的笔记,收起撑着脸的手,平淡回复:“……前些天有失足落水过。
“我当时不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我妹及时被救上来,做了全身体检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见他停顿,对面的医生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完。
徐君寒叹息过后,才不紧不慢道:
“不过前天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她跟我发了两条信息。
“一条消息说,‘想死’。
“第二条消息跟我道了句歉,说……‘不要害怕她的尸体’,然后就打算用绳子把自己勒死。”
接收到医生震惊的目光,他嘴角抿了抿,一脸苦笑。
过了会儿,他接着回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在跟我开玩笑,但是一想到她从小都没跟我们说谎过,也没开过任何玩笑……
“当时看到消息我就立马冲进去了……呵,人是救回来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仓促了,本来打算打急救电话的,但是她说她没事……
她抓着我不让我求救,我也当时脑子都懵了,看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就没打电话求救。”
突然停笔的医生,诧异地看向他,随后再次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见医生没有提问的意思,徐君寒抬手搓了搓脸。
等脑子清醒后,有条不紊地回忆:“因为那时候很晚了,我整个人都懵的,救完人就回房里躺下了。
“我没睡着。我怕她又起来这么做。
“凌晨五点去她房间检查过,呼吸很平稳,确认睡着了我才放心。”
“家里人知道她……这样是有多久了吗?”医生叹息一声,扭头看了眼,身旁一脸愧疚的青年。
“……不知道。”对方缓缓摇头。
提及这事,徐君寒就心有怒火。
他蹙眉颔首,语重心长:“家里人都不太管她。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管。
“发生事情后的第二天,他们出去旅游了。”
“唉——我因为不确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症状,所以到现在,都还没跟他们说明情况。
“再说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她自己估计也是懵的吧。”
“唉——”听着青年诉说的家庭情况,医生取下眼镜擦了擦,摇头轻叹,“小孩子缺少关注太久,心里肯定会有落差……
“尤其是童年时期,太久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
“我看她挺懂事,看她那个眼神也很成熟,就是……”医生停顿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她这眼下的状况,可能不容乐观。”
此话一出,徐君寒仰起头,望向天花板,哑口无言。
或许是憋闷许久,他斟酌了说辞,缓缓问道:“刘医生……人会突然之间性格大变吗?就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行为习性,跟换了个人一样。”
“嗯——有这种情况。
“除非经历了特大变故,一般一个人的性格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医生写完手里的检查结果,递给他看,顺势问道,“那她现在的行为习惯,是具体什么情况?”
徐君寒努力平复忐忑的心情,看着手里赫然写着——“重度焦虑症、重度精神分裂”等,各项并不太好的结论报告。
若不是手中的纸页,晃得厉害,他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发颤:“我跟她相处时间不是很长,以前她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跟人说话,表情比较少。
“虽然做事很有条理,但以前只会先执着把一件事做好了,才会做下一件。”
“经历了前天晚上那件事后,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更开朗了。
“表情多了,说的话也比以前完整。”
“但是现在的话,做事丢三落四,总是忘了自己要做的下一步。
“……有时候,还会忘了自己正在洗碗,洗了几个碗,就把事情丢在那了,又坐回沙发上发呆。”
身旁的医生,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眉头都快被一把无形的锁头,牢牢栓住。
徐君寒见医生的反应极为消极,他不禁轻叹一声:“不过今天早上来之前,试探过几次她的反应。
“以前……她小时候有点内向,和普通小孩儿相比,没什么活力。”
“不爱哭也不爱笑,给人反应很冷淡,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我妈说带她去看过,当时的医生说……她这是自闭症。”
嘴上说着,徐君寒却不解:
“但是在成绩方面还挺好,除了文科理解能力差了点,理科能拿奖……她也就最近这段时间,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医生诧异之余,他清了清嗓,说着自己那不确定的猜测:
“……听你的描述,那孩子的状况,很像阿斯伯格综合征。”
见青年一脸迷惑,他解释:“孤独症的一种。孤独症又叫自闭症。但不笼统。”
闻言,徐君寒如是回复:“她小时候确实理智到不像是同龄小孩儿。”
医生点了点头:“她现在成绩怎么样?”
“年级第一。市里第五。省里前二十?”
平淡的回答,却颤动了医生吃惊的小心脏。
医生闻言,连连称奇:“厉害啊。咱这儿的卷子,那可是出了名的难啊。”
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资料,医生轻咳一声:“好了,她现在还要多观察观察。
“我也暂时不能随便下定论,让她进来吧。
“看看她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徐君寒的忆梦,到此为止。
他缓缓从沙发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一条腿蜷缩在怀里,另一条腿耷拉着落地。
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方才那缱绻的梦——好似蜘蛛织成的网,令人头脑惺忪。
看着小沙发上,歪头倚靠在沙发——浅笑而眠的高秋颜,他笑容苦涩,仰屋窃叹。
拿起挂在身后靠背上的外套,他走上前,轻轻盖在她的身前。
看了眼时间,也才下午三点半,时间还早。
他转身走向电梯门口,乘坐电梯缓缓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