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如此别扭的话,不禁冷哼: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能获得这样好的待遇?嗬!我呸!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勤勤恳恳结果被你们这种人背刺!
“现在还被迫呆在你妹身体里,你还不乐意!你不乐意那你找我做什么?!做什么!”
徐君寒诧异地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听到那熟悉的口音,认出了她是去年那个人,他不禁嘴角微翘。
笑意却颇为嘲讽,觉得对方说的话,跟当初的山野浪没什么两样。
但下一秒,罗清野见他还好意思笑,话锋一转:“可秋颜不一样,她再怎么漂亮,再怎么努力,理科成绩再怎么优秀,她的背后依旧有质疑的声音。
“她不像你一样拥有男性的身份,给她所得的一切荣誉添加一层滤镜。”
“又因为你们刻意向学校隐瞒她是自闭症,是男是女都要往她的身上剐一刀!宿舍楼里只有几个人,才是真心对她好!
“你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让她倍受欺负然后含冤而死?既然她死了那你还要救她做什么?!”
听着她的滔滔不绝,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像是只留了一个话筒递给满眼委屈的女孩,让她哭诉,让她埋怨。
老妇人静静地听着,老爷子也在默默地听着。
唯独徐君寒脸色难堪地垂下眼帘。
出自自己妹妹口中的嘲讽不绝于耳,胸膛中混沌缱绻的情愫难以言表。
罗清野憋屈地诉说着自己在高秋颜身上,所目睹的一切否定。
虽然是为高秋颜发声,但也是倾诉自己内心的不屈服:“秋颜怕黑,是因为万老师关她进小黑屋过!秋颜逃避那次的比赛,是因为以前的比赛如果输了,她就要被老师打手心!
“你们没人过问,她也不敢跟你们说。她不是不懂,她懂,她只是无法理解说出来,可以获得求救!不然她也不会一个劲地跟我们说,‘哥哥说过的,秋颜不傻’。”
罗清野愤懑地一口气说完,无力地跪坐在床上,她缓了口气后,忽然想到这样冲着毫不相关的人,宣泄完别人的苦楚,能给自己的好处又有什么,便开始自言自语地对着自己冷嘲热讽。
却又像是在对他冷声道:“不要再假惺惺地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还说什么。”
两位老夫妇不清楚女孩口中所念叨的“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但以他们的理解能力,笃定了附身他们乖孙女的——的确是可能从阴曹地府里逃出来的鬼魂。
还是执念很深的魂灵。
可徐君寒在听到她所说的话后,再结合前不久打辩论赛时候的辩题,脑海中不断萦绕着,正方二辩——那位女生——王琳雨反问过他的话:“可如果那个人正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想尽办法想自我了结,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能力去挽救一个——
“并不完全想死、只不过是成长经历中缺爱而导致的、对社会和亲人的、一个这样绝望的人呢?
“这也算是一己私欲吗?救人也要扪心自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真的想救人吗?”
“所以……秋颜还能活着吗?”他想到那个女生的话之后,开口询问。
松开他的衣领后,罗清野不知对方脑子里到底思考到哪种地步,但听到徐君寒那颇为有气无力的质问,她讶然。
她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逃避视线,她目光如炬地看向他,谎言再一次脱口而出:“能。”
得到回应,徐君寒如释重负地捏了捏眉心,喟然长叹后,与女孩告别:“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还有课要上。爷爷奶奶,下次见。”
“好……”老妇人愣愣地目送对方离开,抬声道别,“小江啊,路上小心啊,回学校记得多吃饭。”
“路上小心啊。”不善言辞的老爷子也向他挥了挥手。
罗清野极力抹去脸上的泪水,一想到刚才出于发脾气而暴露了自己,顿感疲惫地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独自怄气。
“孩子……”老妇人端着微凉的饭菜,和声和气地安慰道,“吃饭吧,奶奶也不知道秋颜,在学校里被别人欺负了,谢谢你帮乖乖说清楚,奶奶替小江跟你说声谢谢。
“那孩子小时候也过得苦,你别跟他计较,奶奶啊,乐意当你的小树洞,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事,全跟奶奶说,好不好?”
罗清野木讷地点了点头,她擦了擦鼻涕,接过饭盒后,撅着嘴回应:“好,奶奶,吃饭吧。爷爷……对不起,跟你们瞒了那么久。”
“没事,你跟秋颜只要好好的就好。”老爷子抬起手,温和地替假孙女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罗清野拖着高秋颜那疲惫的身体回到学校,高秋颜的名气又提高了一个等次。
现在全校乃至一部分外校的人都知道,旭泉高中的年级第一——高秋颜是个患有人格分裂的自闭症患者。
从陈琳那打探才得知,是记仇的杨柳新把消息放出去的。
本来只有她们两个知道,如今消息已经扩散到学校以外的面积。
被替换出来的官湘悦,错乱地背负着奇怪的名号回到课堂,就被语文老师姚老师,喊出去问话。
“秋颜……你当初怎么不跟老师说,你之前是个自闭症?所以你才高一到高二,好几次没考好?”姚老师郑重其事地询问,可眼下的人不明所以。
奈何问不了罗清野,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姚老师叹息良久,简单询问了对方病情之后,她才放伪装的高秋颜离开。
由于整件事情都乱了套,官湘悦在回到宿舍楼后,闭上双眼,试图与识海中的罗清野交谈。
但之前也只不过是事出紧急,趁着识海中的裂缝还没闭合,才得以换人。
如今内心一片平静,怎么也联系不上罗清野。
按照罗清野吩咐的事情去扮演第二人格,官湘悦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去上课。
当然,高秋颜的病情被揭发,也因此多出了一群莫名其妙才和好的陌生朋友。
只是这也才九月份,距离国庆放假还有十多天,被强制出面的官湘悦,已经有好几天在课堂上因为特殊,被好奇的老师点名,询问过好几次身体是否安康。
她也只能顶着满脑子问号,似答非答地糊弄过去。
徐君寒虽然还会问她过得还好吗,可比起之前,次数少了很多。
似乎彻底在避嫌当下身份错乱的高秋颜。
自从那次之后,回到学校里上课的徐君寒,每次听讲都心不在焉,甚至回到宿舍,也难以除去内心莫名的烦躁。
他看着手机里过年时候拍的合照,目光沉了沉,深邃到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这种对亲人产生复杂的陌生感,令他几近崩溃。
再加上那位一生气就说话带口音的女孩,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怎么可能没认出来,去年已经变得不一样的高秋颜——生活中那看似细微的差异,早就因另一个人的出现变得天翻地覆。
从饮食习惯;再到高秋颜对毛桃的厌恶变成了喜欢,以及吃饭时的动作;出门习惯性地自备水壶;飘忽不定的眼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口音等等。
去年出现时间最长的——就是当初他第一眼看出端倪的那个人——那天训斥他的“罒”“青野”。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她们出现在高秋颜的身体里,是因为什么。
这样做对她们的结果又是如何,对他妹的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变化。
甚至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脱逻辑的魂穿能力。
那么她们到底是谁?世界上这样被社会或者家庭、学校,折磨的人无处不在,她们为什么会选择他妹?
单纯是因为他妹不懂得表露自己的想法?还是其他。
一想到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哪来那么多纯粹的帮助,他顿感头昏脑胀。
他竟真在扪心自问,为什么他妹是最特别被照顾的那个。
察觉到这样歪斜的想法,徐君寒瞬间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过容易对外界产生质疑的态度。
拂去泪水,他喟然长叹后,才从卫生间里离开。
徐君寒想不通,而被迫选上的那两位魂体也想不通。
除了为什么被选上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让两个社畜参加周考!
还是魂穿在时间紧巴的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