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能:“没人看到你俩在一处?”
“有,何之惕的那两个门生。”明熹说,“但她们打伤了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刚刚我也已经试探了何之惕,她不知情。”
方能一边点头,一边说:“仙门也真是的……最近瞧着不太平。”
明熹有些嗫嚅道:“何之惕没说仙门最近怎么样吗?”
方能指着桌上的一沓东西:“你也听到了,全程就说什么关切我的身体介绍她送的补品再怀一下旧,没一句正事。”
明熹头微微低下去:“我是说……比如她们神女之类的。”
方能沉默,挠了把头发。
“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哎,你总不能再去仙门一趟吧?仙门接连出了这些事,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雅会了。”方能说,“你让贺天帮你留意着吧,她消息广。”
明熹“嗯”了声:“是。”
“还有,你最近也别往外跑了。”方能说,“仙门把你也放在了怀疑名单里,你最近少出去走动。正好,门里又到收成的时候了,别老让你师姐们帮你打点。”
……
不出门的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
天气逐渐转凉,入了冬,田里作物的生长也艰难了许多。
巫门上下人口的饮食,乃至与俗世贸易换取银钱物资、救济凡世,以及与其他四门换取仙器等等,这些所有的事务,基本都仰赖门中大片的农田。
这也是为何明熹作为木、土双系修术者,在门内格外重要。
尤其方能大概比较看重她,多年来有意识地让她协助师姐,参与门内诸事,这么一来,明熹不出门的日子反而更忙了。
“小师姨——”峨眉不知从哪儿出现,“嘭”得一声,像个蜥蜴一样扒上门框,“你什么时候收徒啊?能不能给个准信?”
“怎么?”明熹疲惫地过着手上的文书,“你是要转投我门下不成?你要投我还不敢收,当心一会纪端师姐的拳头就抡我脑门上。”
“不是啊!”峨眉没骨头似的往她案上一撑,“这不有人来找我走后门,想投靠你吗?”
“我这一天天的比你们师门养的黄狗还忙,”明熹把批完的文书拍在一边,换下一本,“我还收徒?我撑得慌吗?收个你这样的,天天被你喳喳?”
峨眉:“我们的狗叫窝头,不叫黄狗!反正你要收徒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我都答应人家了呢。”
“……叫什么?”明熹怀疑自己累得幻听了,脑瓜子里嗡嗡作响,“你说你们的狗叫什么?”
峨眉:“窝头啊,‘香喷喷的窝头’那个‘窝头’。”
明熹:“……她闻起来也一股让人想吐的味吗?”
峨眉大惊:“窝头这么香!你不也从小吃到大的吗,怎么会说这种话,你别是累出幻觉了吧?”
“……”
明熹有气无力地揉着额角。
也不知道峨眉这种小孩是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攒出这么多话的。
明熹上一次见她就是前天而已,然而此时此刻,从她扒门框开始,她就已经连续不断地说了快一个时辰了,还句句不带重复。
明熹非常乐观地把她当场了背景音,往好处想,可以缓和她连着批三个时辰文书的困乏。
就在峨眉说到,分别在上个月以及上上上个月,仙门人来巫门采买青菜时趾高气扬斤斤计较不可理喻小肚鸡肠地试图将十斤青菜一颗小仙丹砍价成八斤青菜半颗小仙丹而在贺天出面后终于未遂的痴心妄想时——
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响。
“咚——”
“咚——”
“咚——”
峨眉被这声音打断,终于暂时停了。
“没事,那是前堂的钟声,”明熹安慰道,“只有间隔很久的三声,意思是让所有人到前堂等待议事,不必太过慌张。”
峨眉不客气地拿着明熹案旁的杯子给自己倒茶,“咕咚咕咚”猛灌了三大杯。
大概是喝水时没听到明熹说什么,她满足地叹了一声,打了个嗝,这才问:“刚刚什么声音这么大声?钟?”
“……”
明熹:“没事了喝你的茶吧傻孩子。我现在要去前堂议事,你是在这儿等着,还是和我一起去?”
不知为何,明熹听到那钟声后,心中慌乱了片刻,嘴上给峨眉说着“不必慌张”,但其实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去去去,我要去。”峨眉一骨碌爬起来。
两人步行去前堂,在路上看到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巫门几十年来不曾敲过钟,今日合门上下基本都听到了,想必是但凡手里有空的,都陆续赶了过来。
明熹好不容易压下的纷杂思绪,在看到这么一大群人时,又死灰复燃起来。
而这种慌乱在前堂看到方能、简光等一众巫门前辈基本到齐的时候,更是达到了极点。
到了前堂后,峨眉自觉跑去和师门站一块。
明熹则穿过人群,看到贺天在朝她招手示意,遂慢慢地朝前面挤去。
大堂中央有一片无人拥挤的空地,仿佛人群都自觉地避开了那一片地方,无意间形成了一个圆。
明熹越往前,便离那片空地越近。
直至走到人群边缘,她侧头一瞥,这才看清堂中情形——
大堂正中,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个人头发散乱,身上衣物已经接近破碎,被深一块浅一块的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破烂的衣边贴在其裸露的肌肤上——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肌肤了,而是一片被腐蚀了皮肉的血肉,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支出的一角人骨。
谷瑞为首的一群医修正围在地上施术。
明熹左右穿梭着,一直没看清地上那人的样子,但很快,她浑身都仿佛被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