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看清了那人衣摆的一片纹路。
那是……
那是仙门的服制啊。
在认识到这一点后,再加以仔细辨认——
那件被血染得变色的衣服,原本该是白色的。
“轰”得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明熹脑中炸开。
她的四肢顿时没了知觉,她仿佛忘了自己在哪儿,忘了周围还有很多的人。
耳畔千百人构成的人声渐渐远去,凝成了一条尖锐刺耳的针,用力地扎着她的耳膜。
模糊视线里,谷瑞抬头朝门生说了些什么,然后缓缓起身,被门生搀扶着,朝主座的方向摇了摇头。
即便隔着叫嚣的耳鸣声,也可以听到堂内的嘈杂再昂扬了起来。
但明熹全都听不清了。
她凭着本能匆匆拨开人群,不知无礼地推攘了多少个人,连手臂撞到了谷瑞也来不及道歉,她踉跄着几步上前,扳过地上那人的脸——
她眼中带着血丝,视线有些诡异地扭曲,在聚焦了片刻后,画面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明熹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
一张沾满血污、但陌生的脸。
……
不是。
不是她。
明熹浑身一软,如蒙大赦,用尽浑身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失态地将膝盖磕下去。
……想什么呢?
她心里苦涩地自嘲。
穿着仙门的白衣,只能证明这是仙门的一个门生或者仆役而已,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有多小的概率会恰巧是那个人。
只怪她一时慌乱失措,甚至不及细想。
明熹喘了口气,闭上眼,意识与理智都慢慢回笼,她终于开始听清了周围的声音,从乱哄哄的议论中捕捉到了几句有用的话。
“真是吓人……被人发现的时候,这个人倒在我们门口,只说了几句话就彻底晕过去了。毫不夸张,据说他刚到咱们门口的时候,简直是从空中摔下来的,落地后还滚了好几圈,在地上拖了好长一串血迹!后来我们马上就去报给了门主,再然后就敲了钟……”
“……仙门?你说出事的是仙门?那可不妙啊。”
“可不是?谁不知道仙门早几百年就没落了,如今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天天就会办雅会……”
“哎哎……别说了,积点口德。连跑出来的人都这副模样,还不知道仙门现在是个啥样呢?”
“听说出事是一天前?怎么都一天了才传出来?这还来得及吗……”
这时,有人抬着担架过来,明熹在地上撑了一把,慢慢站起来,退回了人群中。
……很难说,明熹在证实地上的人不是临风的那一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一方面,她的担忧并没有消减半分,甚至在周围的声音作用下愈发不受控制地增长,几乎要吞没她的理智;另一方面,她非常可耻地感到一丝放松和庆幸,至少眼前的人不是她。
“肃静!”贺天用术法将声音传至前堂内外,“请诸位速速按师门次序站好!”
堂内声音稍小后,简零清了清嗓:
“诸位,言简意赅——仙门突然遇袭,无力抵挡,现在损失惨重,具体状况不明。仙门已经派出求援者前往各门求援,今日便召大家来商议相关事宜。”
堂前一位前辈道:“无论如何,能让仙门举门无还手之力,连个像样、及时的求援都发不出,敌方实力必然不明,可以说,情况极为危险。是否援助,还要慎重考虑吧?”
贺天:“前辈言之有理,但——”
“不必讨论这个。”方能突然出声,话音回响在堂内,“巫门会答应援助。”
“嗡嗡”的声响一片一片地销声匿迹,堂内外都寂静了片刻。
“正是。”简零附和,“我们召集大家,并不是要商议救或不救。仙门必救,如今要商讨的,是如何救。现下首要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找到仙境的位置?仙门位于虚空之中,百年来沿用其先辈结界,无请帖不得擅入,虽说起到了一定的防范作用,但也不便于今日救援。”
有人问:“之前仙门不是送来很多雅会的请帖吗?还能用吗?”
“都失效了吧。”
贺天接上人群中的声音:“确实都失效了。看来只能用术法搜寻。”
先前反对援助的前辈说:“且不说寻常术法搜不到,就算搜到,那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如今仙门遭遇变故已有一日之久,如何还等得起?”
有人附和:“对啊,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仙境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仙门自己撤走了、留下一座空城吗?还是不知修为的敌方已经占据了那里,把仙境变成了本营?无论是哪一种,咱们真的还有援助的必要吗?”
一群人相争不下,突然有一道声音说——
“我有办法。”
一阵此起彼伏的嘈杂后,堂内再一次渐渐安静下去,众人的视线陆陆续续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我有办法。”明熹穿过人群,走到堂中,“让我去吧。”
方能:“你?”
“是,我有办法去仙门。”
明熹声音异常冷静,但她因为紧咬着牙关,嘴里已经漫上了一股血腥气。
在层层衣袖的遮掩下,在堂上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慢慢地抚上了一支黄金簪子。
湿热的手心贴上了冰凉坚固的金属,黄金表面的凉意透过她的肌肤传入血肉,一丝一缕地驱散着她的惊惶与不安,像狸奴爪子轻轻挠人一般,一点一点地抚平她心中暴涨的燥意和血气。
……那支簪子的机关里,还藏着一张没有用过的瞬移符。
一张据临风说,可以直抵仙门神女殿的瞬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