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旁的两个助理抬眼望着远方。
两辆豪车停在桥上,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桥上几人的站位,很难不让人停车远观。看到单念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已经有路人偷偷报警了。
被自己的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单唯气得险些将肺咳出来,缓过来后,怒气冲冲的盯着单念致,吼道:“我是你爹,你就这么跟你的父亲——”
单念致大叫着:“不要一遍遍提醒我这件恶心的事实!”
回音一遍遍的荡在四周。
很多时候,单念致宁愿是个孤儿,宁愿从未出生,也不要在这个糟心的家庭里过活哪怕一秒。单家的一切都令他窒息,压得他喘不过气,就要死了。
单念致转头看向沈墨雪,眼底仍染着寒霜,愤怒的余音未消,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令他无法平静,道:“是您第一次去疗养院看我,那天晚上的事。”
刚喊过的嗓音沙哑着,显得他疲惫至极。疗养院那天单念致苦苦哀求,想要沈墨雪带他离开,但眼泪没用,做什么都没用,沈墨雪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对待儿子也一样。她的探望只是探望,探望完,便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单念致唯一一扇走出去的门,被母亲锁上了。
沈墨雪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手腕上的疤痕,哽咽道:“疗养院的医生说你只是被铁片刮伤了,没有大碍。”
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精力不会放在这个人身上。智商有别的用途,不能浪费在小儿身上,所以单念致眼里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容易忘事还很不聪明的人。
幼年时以为妈妈是笨蛋,所以常常原谅她的疏忽。长大了才知道,沈墨雪是一个聪明且有能力的女强人,她在乎她的公司她的事业,不在乎单念致。
铁片刮伤何至于通知家长,分明是怕单念致死在疗养院,先找个理由稳定他们罢了。
单念致已经坦然接受这些事情了,展手道:“确实没有大碍,我这不正好端端的站在您面前吗。”
看他毫不在意的模样,沈墨雪有些崩溃,道:“为什么你不同我讲,你告诉我的话,我怎么还会让你继续待在那个鬼地方。念致,你就这么不信任妈妈吗?”
单念致丝毫没被她的情绪影响,仍旧笑着,道:“我何时还见过你?哦,下次再见面,就是我出了疗养院,再一次食物中毒之后的事情了吧。”
沈墨雪踉跄一退。
单念致又抛出一击,看向两位父母,道:“食物中毒,多劣质的谎言,你们也相信了。”
“你又是什么意思?”单唯问道。
单念致看向不成器的父母,道:“疗养院里两次,出来后一次,单总,您真以为我是傻子,什么能吃什么过敏自己不知道?就算第一次不知道,第二次第三次我还继续吃?什么美味佳肴值得我不要命也得尝一口?”
“是安眠药。”单念致平静的说,“我攒了很久,想一起吃完,好好睡一觉。”
“你说……安眠药,”沈墨雪不可思议的看着单念致,好一会,终于歇斯底里的喊出来,不顾体面的冲着单唯撕打起来。
“你出的好主意,你说把他送进疗养院养病,等风波平了再接出来,结果呢,病没好,念致还差点死在里面。”
单唯连退几步,终于不耐烦的推开她,理理西装,怒道:“行了,谁知道他这么脆弱,人家进疗养院怎么没见三天两头哭着要死的,哼,你生的好儿子!”
“你有脸说,他不是你儿子?”
两位助理唏嘘的看着这场闹剧。
单念致摸着冰冷的栏杆,眸色冷漠。
旧事重来,一切都一模一样。忽然,两辆车子后面又停了一辆,单念致蹙眉,看到车上下来的人,程澜。
单念致笑了,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道:“程澜哥,见笑了,不过这次要跳下去的人和你没关系。”
想了想,又说,“但终归结底,是你和你未婚妻惹出来的一串祸事。”
单念致看向程澜身后,疑惑道:“她今天怎么没来啊?我有太多事情想不清楚,程澜哥,你回去后一定要替我问问表姐,将来好烧纸传给我和深若。”
“为什么她明知道你和深若的关系,还同你订婚?深若已经和你分手了,为什么她还要在宴会上放那些照片?日后婚礼上穿着婚纱嫁给你的时候,她会不会在半空中看到我和深若的魂魄给你们贺喜?”
听到他这些话,程澜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但还是谨慎的往前走,规劝道:“念致,你别冲动。”
假惺惺。
如果没有多年的情谊,单念致都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打,这张貌似温和的面孔,最是可恶。
既得利者还总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单念致吼道:“胆小鬼,懦夫,滚开!不要叫我的名字!”
程澜忙点头,安抚道:“好好,我不叫了,你别激动,先过来好吗?”
“程澜,你过来,他不敢跳。”单唯脱了西装外套,倚在车门前,冷冷的眯着眼。
程澜回头,怨恼的看了一眼单唯。
“单总还真是我的克星!”
单念致轻轻一笑,转过头,盯着下面汹涌不停的江水,大脑开始晕眩,恍惚间,单念致听到方深若在叫他的名字。
“念致——”
“单念致——”
呼喊的声音划破虚空,单念致栽倒在栏杆边上。混乱的脚步声,呐喊声,风声,水流声,嘈杂的谈话声,警笛声,急救车的声音,一同灌进耳朵里,直到天地永远宁静下来。
单念致闭上了眼。
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