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的话也很恐怖,单念致紧紧拽着被子,怕被他掀开。
心绪已经大乱,却还要强装镇定,道:“你骗我的吧,你最会骗人了,我才不信,任故文你快走吧,你在这里打扰我休息了。”
“怎么才能相信?”任故文逼近。
单念致看着这张喜欢的脸,黑眼圈很重,还长了胡茬,却丝毫不显丑,反而更有成熟气息。
如果任故文说的是假的,那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离得那么近,就算自己提出的要求很过分,也是任故文逼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
单念致没想下去,拉开被子,直直的看着任故文,一副豁出去了正义凛然的模样,道:“亲我,要亲嘴唇,我才相信。”
任故文很轻的笑了一下。
单念致刚想问你笑什么,就看到任故文越来越近,单念致几乎忘记了呼吸。柔软的唇吻上了他的眼睛,缓慢的一路往下,吻掉脸上的泪痕,将单念致干涩的唇舌吻得湿润起来。
单念致大脑无力思考,只有身体实时做出反应,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脸颊开始变红。窒息感令单念致感到害怕,一双手挣扎着,最后紧紧抓着任故文的脖颈,想要呼救。
任故文是湍急水面上唯一的浮萍,单念致呜咽着,喊他的名字,但嘴唇被堵住,声音只能徘徊在喉间,任故文听不到。
从来没有接过吻,单念致不知道是不是接吻都会哭,孙家认亲宴的洗手间外,他偷看别人接吻,孙煦晨哭了,这次单念致被任故文吻着,也哭了。
明明接吻是甜蜜的事情,为什么会流眼泪呢。
直到单念致被亲的嘴唇发红,变成那夜醉酒的模样,任故文才稍稍离开他一点,看单念致迷离的双眼,看他张着大口呼吸。
单念致被盯得不好意思,又拉起被子遮住半边脸,只露出眼睛和他对望。
他怕自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所以虽然眷恋,却仍保持警惕心,悬崖上的他紧紧拽着根单薄的绳索,不至于让自己彻底沉溺下去。
“对不起。”任故文抱着他,又这么说。
单念致推开他,一双眼睛终于有了神采,瞪着任故文,他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三个字。
任故文垂下眼睫,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膛前,道:“现在相信我了吗?”
单念致的手微曲着,在任故文的胸膛前轻轻点了点,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任故文像抱布娃娃一样,没怎么用力就把人搂进了怀里,一遍遍的说着“我爱你”。
洁白的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他们相互依偎着,要借助对方的力量才能活起来。单念致的下巴靠在任故文的颈窝处,眼泪又开始一颗一颗的往下落,滴在任故文的皮肤上,烫进任故文的心里。
“别哭,”任故文抚摸他的脊背。
单念致盯着任故文漂亮的后颈,很想重重的咬一口,这个人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骗子,把单念致骗得团团转。单念致咬了咬牙,却始终没有下口,他不舍得。
直到哭得没有力气了,单念致虚软的被人抱着,胳膊垂在一侧,眼珠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人。
任故文按住他的肩膀,扶他坐直,和他对视。单念致动了动嘴唇,问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不说,为什么现在才说,我要是真的跳下去了,我就死了!你再想和我说话,就要到我坟前烧纸说了!”
任故文没有立刻回答,拇指摩擦着擦掉他的眼泪,他的动作总是很温柔,怕弄疼了单念致,怕单念致哭。
其实单念致一点也不怕疼,刀片划过手腕的时候,鲜血一股股往外冒的时候,他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是微笑的。
反倒被人这么温柔对待的时候,他哭个不停,很没出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任故文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略带迟疑的,单念致点头。
是在郊区的墓园。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墓园?”
单念致有些茫然,那时自己是去探望方深若,但任故文是曦城人,家人不在这里,为什么会去墓地,他想祭拜什么人,恩师?挚友?或者是曾经的恋人?
这个问题单念致从未思索过,而且因为太过痛苦,他不愿意回想墓园的事情,哪怕那是和任故文的第一次见面。
并不美好,很残忍。
任故文却仿佛看穿他一样,道:“我不是去探望谁,而是去看看墓碑都长什么样,人家都是怎么写的墓志铭,选一个喜欢的,最酷的,日后我死了,让我家里人给我也做成那样。”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晚上打算吃什么一样。单念致呼吸停滞住,良久,终于撑起一个笑容,道:“你才多大,考虑的也太长远了吧。”
任故文抓住他慌乱的手,按在自己这颗残缺的心脏前,道:“一直没跟你说过,我有心脏病,生下来就有,这些年看了很多医生,做过大大小小的手术,都没有治好。”
单念致心脏漏跳一拍,连问“真的假的”的勇气都没了,手指颤抖着,隔着骨肉皮肤,触摸那颗跳动的心脏。
“生日那天我没有和你做,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觉得,你这么可爱的人,值得有更好的人陪在身边,而不是一个随时会病发离世的我。”
单念致不赞同的摇头,哭哑的声音道:“任故文,只有你最好。”
任故文冲他一笑,道:“念致,你是个特别勇敢的人,我常常自愧不如。我其实不是你眼里那个特别厉害的任故文,我有很多害怕的事情,我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我不勇敢,任故文,你就是很厉害。”单念致小声反驳。
“你很勇敢!”任故文坚定的重复,“你喜欢我,有钱了立刻送给我玫瑰,光是这一点,世上就有太多人做不到了。”
“你错过高考,有一条康庄大路摆在面前,你却从家里跑出来,重新拿起课本学习,也很勇敢。你不畏惧你的父亲,一次次的想办法逃出家里,更是勇敢。”
单念致听任故文细数自己的事迹,躲进他的怀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被喜欢的人毫无保留的夸赞,尤其是他还记得所有的小细节,令单念致觉得任故文是真的很爱自己。
但想到眼前的胸膛里埋着一颗不健全的心脏,单念致的笑意一僵。
“你知道你最勇敢的一点是什么吗?”任故文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问道。
单念致摇头,食指轻轻敲着他的胸膛,明明和正常人一样,和任故文拥抱时,单念致经常靠近这里,却没发现一点异常。
任故文拍拍他的后脑勺,叹息道:“你不畏惧死亡。”
单念致想起前段时间复习的文章: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点头道:“确实不怕,我果真勇敢。”
任故文吻住他的额头,道:“我很怕,特别怕。”
单念致忽然后怕的抱紧了任故文,他们的心脏紧挨在一起,同样跳动,同样缺陷,只有抱在一起,才能传递频率,为了彼此而跳动。
“那我们都别死,都好好活着,这次是真的,任故文,我不骗你,我肯定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变成天使。”
是我陪着你。
任故文在心里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