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冬实所收集到的消息有点过于邪祟方面的。
用老太君的话来讲,近日发生的种种不幸,皆源于叶雪善中了邪,这个邪不仅是傍错了一段算不上太好的因缘,也是世道邪物进了叶雪善的身,需要洗邪驱祟,方能休止。
付冬实在暗处观望全局,事件的主人公,叶雪善对此不置可否,披着张老太君会喜欢的表情,好赖全收。
老太君就站在她面前,翁管拉着多长的一张脸,叶雪善淡然处之,两两对视,往往是老太君醒了神,沉默良久。最后重复念叨,叶雪善的心窍被淤塞,读书读书,读成不知礼数的书呆子了,已经不认清自己是个劳什物了。
像叶雪善这样的人,在叶府不是第一个。古往今来,太多这样的人,叶府已经有了处理这种疾病最熟练的措施。
根据老太君的经验,叶雪善的情况并非无药可医,此病需要分两个阶段,有了第一个阶段成功,方才告诉和进行第二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说的是化淤排毒,其核心就是要远离自己最重要或是最想要的东西。而叶雪善最重要也最想要的东西,整个叶府无不过双亲和面前的老太君心知肚明,最重要的东西便是那些对她们来说,这个世道,即便已经开始推崇男女平等,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的书籍。
老太君指了人将屋里的书搬空,也不许叶雪善执笔作文,如何将一个人的身心投入到另一种更具吸引力的爱好上,正是诸秋华现在做的事情,比如叶府一众人喜欢看的戏剧,老太君心中所想的用新鲜事物冲刷旧的毒害。
叶雪善允其合作的基础就是自身以身入局,从其中撕开一处桃花源。
但其中不可能事事都得偿所愿,叶雪善的母亲失踪了,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无从可知,但既然特例消息广为人传,其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或者是透露给段浦生这些外人的耳里,也或许是单独指给叶雪善,事实如何,无人探究。
而叶雪善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作声响,细长指甲扣进自己的皮肉,低垂着头继续接受老太君的安排。
如付冬实所说的那样,这一段时间,诸秋华有目共睹,叶雪善看戏时更上心了,不久她开始不满足于模仿、学唱,在老太君的暗示下,重新开始拜师学艺、亲手操作皮影戏,老师傅不止有他,还多了叶雪善的姑姑婶婶。
中间,老太君也把叶雪善带到叶府的西厢房,让她大开眼界。房里靠墙的格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精美鲜艳的皮影,一边是祖宗牌位,一边是各式各样的皮影。
诸秋华还曾感叹,松昌县的皮影戏班有十几家,但比较下来收藏最多最精致的还是叶府这家。
与之一道来的还有诸秋华和付冬实两人,她神神叨叨讲了这些皮影所演绎过的故事,也就是十二金钗玉女的故事,叶雪善听完整个故事,沉默跪在祖宗牌位前,等老太君问话了,扯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着老太君满意的话。
这是老太君允许的范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诸秋华和付冬实在不表演的时候教叶雪善学习皮影戏,当然,她也安排了叶雪澄在一边,可以一同学着点。
老太君曾问:“雪善,你还记得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
祖宗牌位前的烛光映照在叶雪善的脸上,神色寡淡,应人心言:“我明白的。”
老太君在一旁盯着叶雪善看了好久,也没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等人走了,叶雪善朝着暗处藏着的付冬实,说了她藏着的另一段心思:“我的故事是有那么几分与其相似,但我的梁山伯是我自己,无关他人。”
诸秋华倚靠在付冬实肩头,闻之敬佩,不由道:“她真这么说?”
付冬实点了点头,后又补充了句:“这里困不住她的。”
诸秋华笑了笑,眉眼舒朗开来,佩服道:“奇女子。”
付冬实碎碎念讲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人完全平静下来后,他拉着人回到皮影班子,即便早上诸秋华和老太君隐隐有撕破脸的趋势,但傍晚照旧排起了皮影戏。
接触皮影时间长了,叶雪善从刚开始的不耐烦,逐渐看出了些门道,今日这出戏全程由她来掌控,不过没待多久,戏排完了,人也被重新关回了院里。
诸秋华还想照之前一样,去找夜里的女郎询问关于皮影的事情,可今日实在蹊跷,走廊里静悄悄的,屋里也早早就熄了灯,倒不是说没人,只是凭空给诸秋华感觉,在躲着什么比前些夜里更吓人的东西。
月色袭人,走廊里出现一批打着灯笼,穿着道士袍的人,诸秋华细细的分辨,看出是叶府的老爷壮汉,他们往人住的地方贴上黄纸,等人群走到另一处院落,他凑上去看,手指头密密麻麻的针孔。
付冬实看了一眼,阴着脸从屋内的木匣子里取了药膏,给诸秋华抹了厚厚的一层,才允诸秋华去看去摸。黄纸上倒没画符,而是写上了姓氏和年月日,大抵是屋里人的生辰八字。
他们住的地方同样被贴上了黄纸,再晚些的时候,那些壮汉重新出现,他们抬着担架,将屋中的人一箩筐的抬起,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微妙的是,不少牌都掉落在了地面。
壮汉们踩过纸牌,抬着人穿过回廊小院,他们正要去追踪这群人的目的,有人从他们的房间的出来,接着传来玉容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们不在屋里。”
玉容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最后走到诸秋华和付冬实面前,欲说又止,反而道:“也不收敛点。”
诸秋华有些莫名:“收敛什么。”
玉容笑了笑,告诉诸秋华,指了指两人黏在一块的衣袖,提醒道:“两个你侬我侬的,都说原来师徒俩是这腌臜关系呢。”
诸秋华挠了挠头,看向付冬实。
付冬实淡笑不语,没有反驳。
玉容愣了愣,笑意渐消。
“怎么不下手。”付冬实只见过玉容几次,凭借几句话几个动作,他直接道,“你的身份应该可以替老太君选人下手,怎么不选我们?”
玉容木着脸,没有之前的浮躁,打趣道:“和公馆的老大待一个世界就是倒霉,想做什么还没出手就被猜到了。”
付冬实淡笑,只道:“要下手,总有办法的。”
“不是都被你拦下了,保护的真好。”玉容沉默,冷哼一声,吐槽道,“交情太深也不会好,下不了手。”
诸秋华支在两人中间,一时间竟插不上话。
付冬实道:“那就告诉我们吧,他们在做什么?”
玉容摇了摇头,只道:“想得真美,要什么总得拿出什么。”
付冬实想了想,给了两个选择:“极点的重整算不算,或者我这里也有张丛和程雪的旧物。”
玉容面色陡然一变,嘟囔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颐公馆能撑到什么时候。”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旧物吧,极点是回不来了,回来也是要散的,还有小心东社,他们最近的资金流异常庞大,买通了不少人找一张牌,事出蹊跷必有妖,你们小心点。”
“多谢。”付冬实若有所感,瞧了郁青丛,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慢慢来吧,我这个老大是会送走所有人再安心走的。”
“你挺会记仇的。”玉容也不恼,这笔交易算是完成,她将这边的消息透露给他们,“挺邪乎的,这叶府是个加工厂,男人投票选皮,女人制皮,但一般情况,除非重大事件,男人们不轻易投票,据他们所说,是怕沾了血腥。他们选出来的皮,男的献祭给皮影,女的交给老太君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