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小城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清冷的街上,一串马蹄声紧锣密鼓地砸在铺街的青石板上,犹如一阵突降的暴风骤雨。突然,马儿破空一声长嘶,马蹄声戛然而止。一个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怀中还抱着另一个人。他大步流星地朝一处驿馆走去,赶了这许久的路,终于看到一盏清灯,分外不易。
为了抄近道,错过了很多歇脚的地方,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这里还有一间空房。宁羽小心地把琴泽放在床上,立刻起身去取了一个茶碗。他撸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又将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在手腕上横划一道,血水便宛若一道红线迅速落入接在下面的茶碗里。很快,茶碗接满了血,他便用手指在伤口上一抹,用寒气将伤口冻结。
端着茶碗快步走回床前,琴泽依旧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宁羽喝了一小口血,然后俯下身去,一手捏开琴泽的嘴巴,一边口对口地将血喂进他的嘴里。他娴熟地反复进行着这个动作,把一碗血都喂进了琴泽肚子里,一滴没洒。
做完这件事,他握住琴泽的手,缓缓将真气渡了过去,直至琴泽冰凉的手慢慢温暖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打开,放在琴泽的左手边,然后轻轻抓住琴泽的左手,撸起袖子,露出手腕,只见手腕上面横着一道粗粗的突起发白的皮肉。现在他应该在这手腕上划一道,让血流出来。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上百次了,理应驾轻就熟,可到现在却还是像第一次那般下不了手。他用拇指极轻地抚过这道异样的伤疤,又看了看他虚弱的脸,终于还是无奈地在那已经由于反复结痂而变得又粗又厚的一块皮肤上面切了下去。
看着血流下来,一滴一滴渗入魔鬼一般的花朵根部,宁羽此刻的心情跟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是截然相反。每一次给琴泽喝他的血,他都恨不能再多给一点,而看着琴泽的血浇灌半边莲,他却痛心疾首地恨不得能省一滴是一滴,可惜,花不知道这些,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少一滴都蔫蔫的抬不起头来。每次冻结琴泽的伤口之后,宁羽都有把这朵花一把捏烂的冲动,可却不得不强忍冲动把盒子好好盖上,因为这是琴泽的心愿,他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完成。
“宁羽……”琴泽醒了过来,扭头看到宁羽正在桌前吃东西。桌上摆满了饭菜,香气扑鼻,“花儿怎么样了?”
宁羽放下碗筷,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细细打量琴泽的眉眼,“是被我馋醒了吗?”
琴泽忍不住笑出来,“不是,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回娘胎里去了。于是就想睁开眼仔细瞧瞧娘胎里到底啥样儿,不想一睁眼就看到了你。”说完伸了个懒腰,“想必是这被褥太舒适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宁羽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再躺会儿吧。”他其实恨不得让琴泽在这里睡上几天几夜。
“不了。”琴泽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说,“你去吃吧。我穿好衣裳就来。”
宁羽回到桌边继续吃饭,琴泽看了他一眼,悄悄摸了摸胸前的衣袋,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饭菜很丰盛,荤素各半,想来这驿馆的厨子应该也是吃了些苦头的,琴泽端起饭碗吃了起来,边吃边问,“你可是又逼着人家做饭了?”
“没,”宁羽摇头,“你不是说以武相逼不妥么,这回我就只戴上了面具,他就乖乖就范了。”
“你那个面具,为何不能给我戴一下?我又不要你的,何必这么小气?”琴泽始终惦记着拿宁羽的面具把玩一下,宁羽却偏偏就是不给他,害得他总是一想起来就心痒痒的。
“面具就在那柜子上,抢得到就让你戴,如何?”宁羽说着唇角露出神秘的微笑。自从找到半边莲之后,琴泽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似乎如释重负,话也多了起来,也爱笑了。然而宁羽却高兴不起来,成全挚爱的心愿便是亲手将他送向死亡,还要一路陪着他强颜欢笑,这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做到?宁羽一遍又一遍这样问自己,然后不得不承认,他当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大概同琴泽一样,也是死期将至了。
琴泽吃到再也吃不进去了才罢手。之后除了给花浇血,就是围着柜子打鬼王面具的主意。
“你为何只吃素?”宁羽坐在床边,一边问,一边打开包袱里,取出一颗紫青。
“喂!”琴泽见状扑了过去,一把抓住紫青藏在身后,怒道,“现在你那七经八脉已经腐蚀成何模样了?”
“拿来。”宁羽并未生气,只是向琴泽伸出一只手,“你知道我非用不可。”
琴泽咬了咬牙,眼睛瞪得滚圆,“我知道。可我不想看你毒发的样子!你就……等我完成心愿再用不迟。到时候你毒成哪副德行,我都眼不见为净了!”
宁羽望着琴泽执意如此的坚定眼眸,一时间竟怔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倘若琴泽死了,他现在就可以想象,即便那是他的孪生弟弟,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再找下去了。
就在宁羽愣神的功夫,琴泽跑到柜子边拿到了面具,把那精致的一张鬼脸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