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娜越战越勇,穷追不舍,“怎么不说话,继续啊,你爸在你心里印象这样好,你去跟着他啊!”
心愉望着汪明娜那张神经质的脸,已失去说话欲望,她走进婚姻之前是什么样的?
也像大街上的青春女一样,清丽柔和,像春日潋滟湖水?亦或是热情明朗,如绚烂的夏花?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自己将变成此刻沧桑、粗鲁、市侩、霸道、偏执模样吗?
相由心生,一个人光看面相就能将她过去经历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汪明娜终于说累了,她坐下来,用胜利者的语气炫耀,“我觉得你还是做回哑巴比较可爱。”
看这世道把人逼的,不仅炫富还要炫苦。
算了,心愉索性看开,反正只有六万八,随她尽情折腾,这年头只听过想不开自杀的,没听过把自己饿死的。
心愉平静地说:“听你安排。”
说不清有意无意,汪明娜和牌友盘下的麻将馆离奶奶家就十分钟路程不到,不让人觉得耀武扬威都难。
开门第一天来的第一个不是客人是关文康。
“你搞什么鬼?”他站门口气得暴跳如雷,“还不嫌丢人,竖起招牌来了?”
他说话太难听,妻女离家不出门寻,出来了却是嫌丢人,心愉内心想质问,“要是你不管我们,横尸街头了你觉不觉得丢人?”
但看见关文康额角亲筋暴凸,咬牙切齿像地狱阎罗般,她不敢说话。
汪明娜早料到他会打上门,平静又带戏谑地说:“这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还有合伙人,开业第一天上来搅局,你当心我们召警。”
关文康怒不可遏,心愉觉得占他愤怒多半因素不是汪明娜自立招牌,跟他全家叫板,而是忍受不了手底下压迫的人翻身站起来,不受她惯了。
关文康气极,拿出最后杀招,“你要丢人,先跟我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汪明娜也干脆,“好,现在就去!”
关文康骤然惊诧,下巴像脱臼般合不拢,老太太怎么劝她都没想过离婚,他是近四十的人了,到这年纪的人事业上可以折腾,感情上没必要。
他再不履行丈夫责任,也瞧不上那种稍不顺心就离婚各过的人,就像买股票,你把手头的烂股卖掉,就能保证下一只是潜力股?
如果不是又接着卖接着换?常年在股市翻腾已让他力不从心,私人生活再如此,他怕到不了五十就要升天。
他拿出离婚威胁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和汪明娜相识时间占人生三分之一,他了解她,自信她离开自己不能过活,何况拖着个孩子?
望着眼前逆来顺受的女人一副“现在就走,谁不走谁是孙子”的表情,这下轮到他下不来台。
“吵什么吵什么?”
这声像大多数中年市井妇女声音的主人是汪明娜嘴里的“芬姨”。
“你怂恿她来的?”关文康立即调转炮筒,对准她。
“怂恿?”长期混迹人情场,男人她见得多,关文康这种不算稀有品种,她镇定自若,“出来盘下一爿店赚钱养家还需要人怂恿?”
关文康也觉理亏,兀自嘴硬道:“两个女人开麻将馆,天天接待的事什么人,你自心里清楚。”
“喔唷”,那芬姨叫一声,她指指店里面,“工商局经营牌照当然是发给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的小老百姓的,老百姓做生意,接待的人也自然也是老百姓!”
关文康常年待在家里,少与人打交道,不问世事,遇到'这般泼辣女人一时乱了分寸,口不择言道:“按摩馆也正规,怎么男人去了,一回家老婆就盘查?”
“这么老道?”那芬姨双手抱臂,细眉高挑,别有含义地说,“你很有经验吗?”
围在周围看的人笑成一片,关文康脸面尽失,气得脸红心跳,望向汪明娜,那罪魁祸首也像看戏般。
他横下心来,能和那种市井泼妇混在一起的女人,不要也罢,他说:“还不走?离婚啊!”
汪明娜不怵他,迎着他走来。
看这两人背影离开,那芬姨对着关文康背影一吐唾沫,“孬货!”
不知怎地,心愉突然一改之前对她先入为主的反感,竟增添了几分佩服,但转念又悲凉,练成这身刀枪不入功夫,又要在社会上吃多少苦?
但很快心愉对芬姨的敬佩就消失了。
麻将馆到手,生意并不好,原因不难想到,要是生意红火,人家怎会舍得便宜转给你?
是汪明娜病急乱投医,做出错误决策,六万八全赔进麻将馆。
那家店汪明娜和芬姨盘下也不是房东,她们只付了转让费。
可心愉还是觉得不对劲,汪明娜在这方面是初出牛犊,芬姨是老江湖,着实不应该。
后来过了好多年,心愉才听汪明娜提及后续,她说:“那女人骗我们,和之前她家亲戚说好的,我出了六万,真按市价五万都多,她亲戚返佣给她,做一出戏骗我!”
但那时的汪明娜只用在心愉手底下过生活,她也懒得追讨,只是每每思及恨得牙痒痒。
心愉听汪明娜发牢骚后也感慨,这些人惯会欺负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
亏她当年还以为那女人当关文康面那番话是仗义执言,唉,还是太嫩。
麻将馆的日子自记忆中唤醒和后面长达好长一段日子,母女捆绑对牢互虐相比不算辛苦。
汪明娜是真把它当一份事业来做整日守在店里,心愉不喜欢麻将牌碰在一起的聒噪声,总是在教室拖到不能再拖才回去。
令心愉最深刻的是,店里进去有点小房间,她和汪明娜住里面,洗澡洗头只能到附近公共浴室花钱洗。
有些客人喜欢打通宵,女客还好,每每是男客,心愉总是担惊受怕一整晚,汪明娜则在枕头下放一把水果刀,时刻准备好拼个你死我活。
但世上的坏人好像都聚集在法律栏目里,她没遇到过猥琐纠缠的男客,至于汪明娜有没有她不知道,汪明娜不说,她也不想过问。
就算母亲说有,你能做什么?小小一个人,体重还不及一些壮汉一半多。
别人遇上难处,你不能施以援手时,闭嘴是最好的尊重,这样还能避免让对方重提旧事带来的二次伤害。
有一晚上,外面只得一桌男客,他们特别吵,言语非常粗鲁,心愉已做好今晚玉碎瓦全准备,可第二天早上醒来,除了满地烟头和桌上应付的桌费外,他们还多留了三百块钱,人不可貌相,他们也有妻儿。
但关文康自离婚后再未踏足此地,他怕脏了他脚,他默认自己无妻无女。
离婚协议上写他持有股票分到心愉名下,但成年之前由他代为持有,每月抚养费八百元,他大度地说:“看你娘俩可怜,凑整给一千。”
高高在上的口气像是在施舍两条狗。
末了还来一句,“我家以后可没你们一席之地了。”
好不高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是金屋银屋,心愉打心底嘲弄,要到不惑年纪还窝在爹娘家里,做足乖儿,比起自己和汪明娜两条无主的流浪狗,他境况稍好,像条有主的宠物狗。
心愉已经没有和心悦见面了,这段日子她都和汪明娜挤着睡,没多出来的位置给心悦,况且心悦只和她单独见面。
心愉十分想念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