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坚持己见,未将扶风太守交由廷尉,从头到尾皆是朱衣台承办此案。
直到顾灵清将缈娘的证词呈于朝中,王伯赟虽不知情却犯下大错,从轻流放至平州。
薛柔知晓此事时,正在嫏嬛殿内昏昏欲睡。
先生方才离开,说一刻钟后回来,同窗的魏缃猛地坐在她身边。
“阿音,薛梵音,快醒醒。”
薛柔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你昨日不是回侯府了么?怎的现在便回来了?”
当真稀奇,这嫏嬛殿内,她们二人可谓臭味相同,能不来听讲便不来。
“我今日一早醒来,听见兄长下朝回来,跟母亲说王家长公子要被流放了,是否能趁机送一程,讨他那把素弦吟。”
“我想着你这几日因此事难受,便赶来同你说一声。”
魏缃口中的兄长,便是汉寿侯魏绛,皇帝伴读。
薛柔立马清醒过来,握住好友的手,“你可曾听见,是流放去哪?”
“似乎是平州。”
薛柔长舒口气,小舅母的娘家似乎有人任过平州刺史。
她想追问些细节,却见先生回来,连忙轻咳一声低下头。
嫏嬛殿的先生们大多是女官,唯独今日讲史的乃前任兰台令。
可怜七老八十,又被叫来传道授业。
兰台令最见不得年轻人学业怠惰,痛心疾首道:“尔等承担太后娘娘厚望,竟荒废时光,终日谈笑私语,成何体统?”
薛仪被训得脸色铁青,忍不住看了眼妹妹。
下学后,薛柔正想同魏缃一道回去,便被阿姐叫住。
“阿音,你留下片刻。”
薛柔总觉得阿姐愈发像父亲,总要抓住机会教训自己几句。
薛仪长叹口气,“马上陛下寿辰,近来宫中都在筹备前往行宫事宜,偏偏出了王伯赟那档子事,难免拖累我们,届时南楚使臣少不得刁难,你骑射不精,总要多读些书。”
薛柔脸上笑意逐渐消散,竟是毫不客气地甩脸子给薛仪看。
“阿姐,不劳你费心。”
薛柔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补道:“阿姐,你我私下鲜少共处,何至于断定我骑射不精?”
薛仪身边的宫婢气得脸涨红,却碍于这位祖宗在太后面前得脸,说不出一句话。
薛柔没再同阿姐多言,转过回廊,便瞧见魏缃在等自己。
“郡主又让你多读书了?”魏缃耳力颇佳,笑嘻嘻的。
“是啊。”
薛柔闭着眼睛都能背出薛仪斥责自己的话,譬如空有皮囊一类。
倒也用不着她隔三岔五说一次。
“真可怜,”魏缃叹气,“我阿娘和兄长都管不了我,兄长只盼着未来嫂嫂凶一些,能让我多几分贤淑样子。”
“依我看,他那张脸一时半会也说不着亲,”魏缃半点不给自家兄长留面子,“期盼他在华林苑能遇到两情相悦的姑娘。”
薛柔仔细回想了一下,汉寿侯魏绛长得不算丑陋,只是煞气太重。
若说谢凌钰令人畏惧是因九五之尊带来的威压感,那汉寿侯便是一身匪气,站在窗边便能止小儿夜啼。
薛柔的心因大表兄逃过一劫而放下,此刻见魏缃那副神情,便忍不住笑了。
少女笑得开怀,并无什么礼仪方面的顾忌,如牡丹肆意舒展层层花瓣,反倒有股极尽妍丽之感。
魏缃看着她,心底划过一丝念头。
倘若阿音能做自己嫂子就好了。
随即,脑海中浮现皇帝的身影,她赶紧摇摇头,罢了罢了。
魏缃回过神,“说来,你今日还未去式乾殿。”
“不必太急。”薛柔顿了一下,“有几次我借着差事的名义提前离开嫏嬛殿,被先生发现后捅到陛下面前了。”
她真怕匆匆忙忙赶往式乾殿,谢凌钰缓声道:“你今日学史,又借朕的名义提前离开了么?”
魏缃也不惊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忍不住感叹:“好在陛下仁慈,不会说什么。”
“仁慈”二字既出,薛柔一瞬间睁大双眼。
是她耳朵出了差错,或是过分草包到误会“仁慈”之意?
周遭尚有宫人路过,薛柔硬生生咽下想说的话,挤出一丝笑,附和:“陛下确是仁君。”
这句违心之言萦绕在薛柔耳畔,直到走进式乾殿仍无休止。
她刚一见着皇帝,便发觉他心情看上去还行。
薛柔想,许是刚流放一位偏向太后的官员,令他身心愉悦。
谢凌钰见她进来,手中动作滞涩一瞬,他若无其事搁下笔,使得那一瞬不被察觉。
然而,就那瞬间,一滴墨已然滴下,氤氲在白纸上,空留半个字。
谢凌钰示意她上前几步,“你近日可曾练过骑射?”
皇帝的脸色不似玩笑,薛柔莫名紧张起来,有种被先生盘问的错觉。
转瞬,她想起嫏嬛殿不教骑射,她根本无须心虚。
“陛下,徐国公曾亲自教我骑术,可我射艺确实不精。”
谢凌钰并无意外之色,引弓射箭需要臂力,薛柔一看便知不擅长射艺。
“下个月你随行至华林苑。”谢凌钰吩咐李顺拿来个盒子,问道:“想打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