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猊是只黑猫,一双眼睛绿幽幽,半夜看着瘆人,偏薛柔喜欢。
往日回府能将它托付给宫人照料,但此次时间太久,薛柔舍不得。
流采找了许久,嘀咕道:“记得放在这里啊。”
待主仆寻得箱子,却发觉玄猊不见踪影。
薛柔没法子,“罢了,时候不早,往后再回来看它。”
她甚至不想在宫中多过一夜,宁愿现下擦着宫门落钥的时间离开。
流采看着她,一路送到马车前,忍不住道:“女公子就不想带奴婢回去么?”
连猫儿都想到了,流采委实有些伤怀。
薛柔怔住,似是想到什么,脸上划过尴尬神色,“薛府奴仆众多,且府中我住的院子也不及相和阁宽敞。”
“他们武功定不及奴婢。”流采接话极快。
正因流采功夫极佳,太后曾许她可随薛柔出宫,形影不离地护在身侧。
薛柔拗不过她,“那你随我回去罢。”
待马车停在薛府门前,天已半黑。
一人身着绿衣,提灯疾走上前,嘘寒问暖道:“女公子受苦了,奴婢让他们做了五味脯和截饼,用的是秦州蜜。”
流采跟在薛柔身后,淡声道:“太后说过,甜食不宜多用,何况晚间用五味脯不易克化。”
“敢问可是宫中哪位女官?”绿衣女子顿住脚步。
薛柔连忙打断她,“方才忘了说,这便是流采,我同你提及过的。”
她又看向流采,笑道:“这是绿云,从小伺候我,一向心直口快。”
“久仰大名。”流采语气冷淡。
原来就是这个人,屡屡带着女公子惹出祸事,撺掇她见王玄逸。
身处宫中日久,流采极为不满这种出格之举,分明就是惹祸上身。
既然伺候女公子长大,更该为她着想才是,在一旁多劝解些。
绿云是薛府家生子,自幼惯会看人颜色,忍不住轻嗤一声。
薛柔头都痛了,岔开话,“阿娘呢?”
“主母在华林苑受了惊,连续几夜未曾睡好,两个时辰前勉强有些睡意,命奴婢记得唤她起来迎女公子,”绿云伶牙俐齿,说话又快又顺,“可奴婢想着女公子素来孝顺,定然不忍,便没舍得唤。”
“还有小公子说,女公子在华林苑定然受了惊吓,他总得多留几日宽慰阿姐才好。”
薛柔一听薛珩在府中,脚步更轻快许多,行走间步摇止不住晃荡。
她刚走进母亲院中,便瞧见一人往外走。
“急急忙忙要做什么?”薛柔伸出手拦他。
“总算回来了,”薛珩长舒口气,“我方才跟母亲说了几句话,见你迟迟不来,正要去迎你。”
少年一边随她进堂屋,一边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终于如释重负。
王明月身体不好,屋内只放依稀几块薄冰,见女儿进来,瞥见她脸颊热得发红,吩咐奴仆将冰鉴堆满。
“外头都传动了刀兵,你可受伤了?”
薛柔一直将伤着的手掩于袖中,然而周遭烛火明亮,终于露出破绽。
“究竟怎么回事?”王明月脸色苍白。
陛下说得好听,封锁华林苑是为保护众人安全,但她知道不过托词。
“是不是朱衣使伤了你?”王明月细细抚着伤口附近完好无损的皮肉,心痛到落泪。
陛下与薛氏相争,干阿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什么事?
除非是被这一个薛字拖累。
倘若真如此,王明月便要和离,带着两个孩子回徐国公府了。
薛柔笑了一下,眉眼弯弯道:“阿娘想什么呢,朱衣使伤我做什么?猎场有南楚刺客,箭锋刮伤我罢了,一点轻伤大家都大惊小怪,不信我给阿娘仔细瞧瞧。”
她说着,竟真要拆开布条。
王明月连忙阻拦,“你不通医理,莫要轻易动它,待府中女医去你院中换药。”
见母亲不再深究,薛柔松口气。
她坐在桌边,因右手不便,一直用左手拿着汤羹慢慢喝粥。
绿云殷勤地夹了几块五味脯送到薛柔嘴边,随后得意地瞥了眼流采。
此情此景,薛柔恨不能埋进碗里,不愿多看。
薛珩只动了几筷子便道饱了,见薛柔放下汤羹,轻声道:“阿姐,我有些撑,能否陪我去院外走走。”
今日月明星稀,将他脸上神色照得分明。
薛柔觉得阿弟心事重重,笑道:“可是担心弘道院的学业?你这般聪颖,缺了几日想来不碍事。”
“嗯,”薛珩走到花丛前,竟如幼时一般,摘下一朵花无意识地一片片掰开揉碎,“阿姐,他们都说,你会入宫,是真的么?”
那日观猎的亦有诸多世族子弟,不少是薛珩同窗,瞧见朱衣使遣送他们回住处时,未露面的唯有陛下与薛二姑娘。
回京路上,虽仍有朱衣使在一侧看守,却松泛许多。
与薛珩交好的同窗私下提前贺喜,“朝中皆道中宫出自薛氏,想必你便是未来国舅了。”
薛珩怔怔,一句“可我阿姐早有婚约”卡在喉咙,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们是谁?”薛柔语气发冷,其后放和缓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她顿了下,看着尚稚嫩的阿弟,问道:“你希望我入宫么?”
自从姑母带着薛氏一飞冲天,不知多少人想将自家女儿也送进宫。
京中多的是男子,渴求姊妹嫁的好,为自己挣前程。
薛珩见过陛下,那日御座上的少年唇畔含笑,对诸位学子一视同仁,语气柔和。
“朕欲与诸君共启太平之世,垂名青史,戡定中原。”
他不激动是假的,此为读书人毕生所求事,可……这并不意味着想要皇帝做姐夫。
“我不希望。”薛珩仿佛洞穿阿姐的想法,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