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又是五十年过去,在这期间,祭司府里的下人们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而现在府里的这些下人没有一个认识慕容晓辉,也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只存在于欧阳霜华的记忆中,变成了他不可言说的秘密,同时也是深藏在祭司府地下的秘密。
也正因如此,欧阳霜华便渐渐不再对任何人说起慕容晓辉这个人,因为说了也没人知道,提起来也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所以,如今在祭司府侍奉的这些下人们,都认为他们的祭司大人是个不苟言笑、个性清冷的人。殊不知,他曾经笑容灿烂的一面是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见过的。在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欧阳霜华将过去的自己连同那个藏在密室里的人一道,全部封印在了他的心里......
另一边,在欧阳家。
随着欧阳云渺离世,他的长子照例前来拜见欧阳霜华。按照祖训,每代欧阳家主都会将欧阳霜华的秘密代代相传,但是随着血缘关系的渐行渐远,整个欧阳家对欧阳霜华来说也已变得感觉模糊起来,如今更是除了现任家主的名字和相貌之外一概不知。三代过后,他们之间就变得更像是祭司与普通世家的关系了。
送走欧阳家主,欧阳霜华站在院中看着天空叹了口气。如果说慕容晓辉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那么他欧阳霜华的存在就是欧阳家最大的秘密,他们两个最终是从时间的长河里跳脱出来,又一起变成了秘不可传的存在。
而当年针对欧阳霜华的那些风言风语,也在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逐渐平息。即便仍有百姓偶尔在茶余饭后说起,大家也只是当成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笑谈说说罢了,谁也没把那些说辞往他们的祭司大人身上去联想。
大约百年后,欧阳霜华在某次整理屋子时突然想到了他许久未碰的双龙佩,于是拉开抽屉打开暗格将它拿了出来。自慕容晓辉死后,这双龙佩便和半块玉璧一起放在这暗格里,因为怕触景伤情,欧阳霜华平日也极少会将它们拿出来细看,这一放就是近百年之久。
这会儿想到此物让欧阳霜华心中颇感怀念,他曾将这玉佩贴身携带还时不时的拿在手里把玩,而现如今,自己却连它的纹路和模样都变得记忆模糊。
伸手轻轻将玉佩拿起却发现,下方坠着的流苏竟留在暗格里,欧阳霜华惊讶的俯身细细查看,原来是天长日久,流苏的绳子已经自行朽烂。他站在那愣了会儿,然后转身出去找来个丝质方帕将流苏缓缓拾起放到上面,再小心翼翼的将它包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玉佩重新放回暗格关上抽屉,接着便拿着那个包有流苏的帕子出了门。他径直来到大园子的桃树下,挖个浅坑将帕子放进去填土埋好。随后站起来一边摸着树干,一边抬头看那已经长得极为高大的桃树。
“你的东西我不会扔,所以便把它埋于这棵桃树之下。”
欧阳霜华说着用手在树干上摸索两下,接着问道:“这样也算我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一阵风吹来,将枝头盛开的桃花吹得摇曳多姿,那一树的香气扑了树下的人一脸。欧阳霜华转身背靠树干,闭上眼翘起了嘴角,这个味道,就像慕容晓辉还在他身边一样......他就这样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西斜才恋恋不舍的走回自己屋。
又过了百来年,慕容晓辉屋里那些家具也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破败,欧阳霜华命人将它们都清出去,然后他一个人站在那间空荡荡的屋里出神。这里终于什么都没有了,那人存在过的痕迹什么都没剩下。
欧阳霜华眼中透着哀伤,他觉得一定要在这屋里放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空空荡荡的,看着就凄冷。他出府在各个店铺寻找与慕容晓辉当年用的那些家具一样或者相似的款式,但是将近三百年的岁月过去,当初那些早已成为古董很难找到。
欧阳霜华一路上边找边不断叹气,他只想让一切看上去跟当年的感觉相似罢了,可就连这个心愿都无法达成吗?
经过他不懈的搜寻,最终在个老式家具店看到了令自己满意的东西,虽然不能凑齐一套,但总算也是有了收获。他将那些家具悉数买下并让伙计送到祭司府,接着便由府内家丁忙前忙后搬进去放好,欧阳霜华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家具各归各位,才终于露出了个难得的微笑。
虽然府里的下人每隔十来年就要新老更替一拨,但是不管怎么换,府里始终都有林家的后人在做事。
这是欧阳霜华的执念,只因当初是慕容晓辉跟他推荐这家的人,所以他也一直都在用着。经过这么多年,当初那个曾为生计发愁的林家,也因世代有人在祭司府做事而渐渐变得有名起来。百年前更是将全族都搬到了都城,如今这林家已是城中的名门望族。
几个月后,欧阳霜华在市集闲逛时被摊子上的铜铃吸引了视线,见他上前,摊主便热情的笑着与他打招呼。
“祭司大人,您今天得空啊?”
欧阳霜华向他轻轻点头,说道:“嗯,出来逛逛。你这些铜铃是?”
“啊,这个啊。”摊主嘿嘿笑了,问道:“大人可要来几个?做法事的时候可以用来招魂呢!”
“招魂?!”欧阳霜华看着他一愣。
摊主察觉到自己有些言行无状,便挠了挠头赶忙改口道:“不是,那个,能带来好运。嘿嘿,好运。”
欧阳霜华微笑道:“原来如此,那我来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