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城入夜了。
宗政府内的烛火被夜闯的穿堂风吹得摇曳,快要灭掉之前,被绯色衣袍的下人连忙给重新点了火,转过身见到蔡章,立刻低下了头。
月千里有些新奇的看着宗政府的景色,引来还被绑缚的宗政轩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却也仅仅只能瞪他。
蔡章道:“轩少爷。”
宗政轩像是有些怕他,焉头焉脑的低下头去。
他双手还被绑在身后倒不是月千里的主意,而是这宗政府的管家蔡章自己做的,不允许任何人给他解绑。
这倒让月千里多看他一眼。
只是他不过是一个管家,哪有将少爷绑起来的权力,宗政轩在外面如此刁蛮,一进宗政府却立刻偃旗息鼓,只是垂头恹恹有气无力,被绑着一路回来也不敢反抗,只能说明,授意蔡章这么做的、让宗政轩感觉到害怕的宗政家家主,绝不简单。
他记得东掌柜跟他说过,宗政家的上一任家主宗政书云是一位女子。
不知道这位继宗政书云之后的家主是不是女子?
但他们才过前庭,却半路撞见了一个身着绯色齐腰襦裙的年轻女子,眼下有两颗泪痣,竟然是抹着眼泪从花园里跑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应当是贴身侍卫和侍女。
这女子跑的又快又急,也不看路,直直就撞上了月千里!
只听见身后紧跟着的二人齐声惊道:“小姐!”
月千里险险侧身躲过她,只闻到这女子身上浓浓的香气,重的他忍不住打了个不雅的喷嚏。
同时响起来的是宗政轩脆生生的叫出了那女子的名字:“晓姐姐!”
那女子终于停住,转过来时只看见一双哭的疲惫红肿的眼睛,面庞却是清秀俏丽,呆呆的才看见宗政轩被五花大绑着,似乎都有些不敢认:“阿轩?”
蔡章对这女子泫然欲泣的脸并未有过多神情波动,只是行礼恭敬道:“见过明晓小姐。”
宗政明晓见他与宗政轩一起,激动起来:“谁允许你绑着他的?”
她急忙跑过去想要将宗政轩身上的身子解开,却被宗政轩躲开了,更是被蔡章给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是家主吩咐的,轩少爷今日在外犯错,这是惩戒。”
宗政明晓尖声的往后退了一步:“惩戒?阿轩做了什么要被这样捆着!她又想怎么惩戒,关禁闭、还是打他二十大板,你说啊!”
宗政轩抿唇:“晓姐姐,你别难过了。”
宗政明晓哭道:“她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她眼里还有阿轩这个亲弟弟吗?!”
蔡章还是恭敬无比,却在宗政明晓声泪俱下的尖刻声中显得无动于衷:“二小姐,天色已晚,您早点歇下吧。”
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宗政明晓身后的两人。
这二人便瞬间抓住宗政明晓的手臂,几乎是强行压着她离开了,只有宗政明晓尖锐剧烈的抗拒着:“你们放开我!我不要回去!”
月千里见这宛如闹剧一般的景象,沉默而礼貌的笑着,被蔡章看了一眼道:“见笑了,请跟我来。”
宗政轩沉默不语,等穿过一条鹅卵石小路,他忽的对蔡章道:“蔡章,方才的事情不许告诉大姐姐。”
月千里以为蔡章不会理,却没想到他应了一句明白。
月千里看不懂了,他很小声很小声道:“这个蔡管家到底听谁的?”
江不夜感觉到他的呼吸,扫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宗政轩与蔡章:“也许他并不听令任何一人。”
而只是为“宗政”。
不过。
江不夜轻声道:“宗政明晓眼角下有两滴泪痣,你可看见了?”
月千里立刻冲他嗯嗯嗯地无声点头。
太明显了,他不可能不注意到。
泪痣、少女,满城皆知,月千里不可能不想到那个人。
皇甫昭。
东掌柜跟他说二十年前皇甫家与宗政家女家主宗政书云曾经有婚约,送柳无生去医馆,却被他告知皇甫昭有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他当时其实隐隐约约猜了一下宗政家,但柳无生说满城皆知,他又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毕竟满城皆知的,不应该是两家互为世仇么?
怎么又会满城皆知,皇甫昭对宗政一族的一名女子求而不得呢。
自相矛盾,说出来都荒唐。
蔡章的脚步一停,偏过身道:“请吧,客人。”
家主已经“恭侯”多时了。
二人一步入正厅,便差点被厅内两侧密密麻麻辉煌的烛火给亮的几乎睁不开眼睛,等眼睛缓和过来,才看这里面几乎点了上百根蜡烛。
连残影都照不出来半分。
正中央的宗政家主,的确是个女子,穿着一身几乎繁复到了极致的绯色长裙,轻盈的红袖端庄又秀丽的垂于两侧,她的手背上也有一个绯色的印记。
这次月千里看的清清楚楚,几乎立刻寒毛直竖!
七日前,他与江不夜在船上捉住一个掳掠女子的盗贼,他脖颈上,正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印记。
月千里不露声色却感觉饿手心冷汗划下。
这会是什么印记?
是家纹?
他保持镇定,不露声色的观察着这位宗政家的女家主,宗政轩是俊秀、宗政明晓是清丽,这位宗政家女家主却只露出一双近乎美艳的眼睛,面容却被一条长长的红色面纱遮在眼下,盖住了面容。
她伸出手,开口更是冷冰冰的:“请入座。”
“二位既然是外乡人,恐怕对我宗政家如今了解不多,本家上一任家主宗政书云已经西去,现在乃我宗政韫、以宗政家嫡长女继任宗政家主事。”
原来她叫宗政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