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给屋里头刮了腻子，买了新的家具电器，房子外表看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因为他爸妈就爱原生态土味大别野，还瞧不上镇上城里的商品房，层高低间隔窄，气质猥琐氛围压抑，说那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近些年房价一直在跌，他要是买了有他好看，而且住在城里干活也不方便，不过为了娶媳妇儿和以后的小孩上学环境好，还是得在城里买个房子的。

那徐全就寻思，不干活不就完了吗，他爸妈说这个活是不能不干的，闲下来会得老年痴呆，就像机器长时间不运行会老化松动，他大爷九十多了不仅能抽烟喝酒说单口相声还能下地种菜，所有人都应该向他大爷学习，劳动人民最光荣。

鹿可盈和他爸妈有许多相像的地方，但徐全对他爸妈没有那么强烈的控制欲占有欲和分离焦虑，因为他不再是小孩子了，对他爸妈也没有□□，即带来攻击性的那部分，他逐渐理解一切，向自己发出疑问：一个老年痴呆的鹿可盈还是鹿可盈吗？

门外有牛在叫，它被拴在一棵香椿树上，地上有野蛮生长的杂草，它可以吃。

哞——哞——

到了深夜，那牛还在叫，响彻云霄，声波吹散碍眼的雾，使月亮明洁地裸露出来。

徐全蜷缩在被窝里，他想起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一首诗——风急天高猿啸哀，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这个牛就是那个猿，他觉得这个牛叫得好凄凉好可怜，他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

隔天，武桂花起早买了两根牛肋条拿来红烧，他终于不用接二连三地吃鱼了，那牛也不再叫了。

鹿可盈准备搬家，等旅游回来就到明年二月份了，所以即便目前离房租到期还远，也必须立刻搬走。

她从成堆囤积的日用品开始收拾，纸巾、卫生巾、牙刷、各种洗涤剂……包括泡面和猫粮，整合进纸箱里，拿透明胶布封起来，多得像末日生存物资，她原本还想把夏季的衣服也收拾出来，但收拾完第一顿就已经累瘫了。

她仰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看到细细密密的彩色像素点在对她眨眼睛。

她太久没有运动了，连散步都很少，说要练瑜伽，结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及在几个狭小的隔间里打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更能锻炼身体。她自嘲地笑起来，昨天还劝某个摔折腿的人不要一直躺在床上，会肌肉萎缩，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灵机一动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跑进卧室打开衣柜，把入冬以后没再穿过的健身服翻出来，纳入旅游必需品清单，等过安检的时候给它开个光，去过太空的种子会基因突变。

鹿可盈花了四天时间断断续续把一切都收拾妥当，提前跟周华杰打好招呼，得空借他的大G搬趟家。

路上周华杰跟她聊旅游计划：

“我们飞到那边，租两辆车自己开，更方便，景点蛮多的，但是都隔得很近聚在一块，法定年假从除夕一直到初七，客流肯定爆满，我们早一点去，尽量把有意思的地方先逛掉，其它的可以慢慢来，除了爬山，到外地旅游，最大的主题就是吃，哈哈。”

“到那边就是雨林，热带植物，”鹿可盈压手指数数，“大象、孔雀、猴子、虫子，当地特色建筑之类的，自然景观还可以看看，别的商业化都挺严重的。”

“我本来想带我女儿去泰国的，那边旅游业搞得好吃吃喝喝住宿还更便宜，但孩子妈妈看最近那边人口拐卖新闻特别多，坚决不让去。”

“筱筱妈妈担心的没错。”

“泰国还是中转站，西双版纳就在缅甸边上，你怕不怕，万一坐到黑车直接把我们拉过去割腰子？”周华杰朝后视镜看鹿可盈的反应，她怀里有只猫。

鹿可盈皱着脸，回应很合他心意：“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祸从口出。”

周华杰大笑。

到了小区门口，鹿可盈联系了房东，房东挺贴心带个小推车过来帮忙搬行李，电梯上下好几趟，把车上的箱子搬空，东西不多，大物件也都是可拆卸或可折叠的，一车就能搬完。

两只巨大的编织袋和大大小小的黄色箱子把客厅过道堆满，鹿可盈再次仰倒在沙发上，路易在她的羽绒服上踩来踩去。她打开手机看股市，红红绿绿照在眼珠子上，她还在观望走势，并没有把钱投进去，这是炒股模拟软件，看了一会儿，又翻进视频软件，向前辈学习。过年期间旅游板块和交通板块包括春节档电影股短期内波动大，有点小赚头。

她在前几年疫情期间尤其隔壁兄弟俩开始打架的时候买了好几块黄金寄到老家，看目前黄金的价格走势，还可以接着囤。

新住所风水好，她打算在新的一年里积极参加极限运动，不是死就是爽得头皮发麻。

鹿忠孝的判决结果还没下来，但法院在过年期间也要放假，没处理完的案件都会推迟，不必随时待命，又鉴于他不是外来入侵物种也不是小区里溜走的眼镜蛇，犯罪行为对社会危害性极小，小到几乎没有，向公安机关卖卖惨，就获得到外地过年的批准。

也是因为这一关卡，鹿可盈和她爸妈的航班比周华杰一家的要迟，迟了半天和一个晚上。

摸黑起床的航班，落地已经是中午，脱掉羽绒外套，在机场旁边的租车门店拿车，自驾到民宿放下行李和路易，周华杰特意找了允许宠物入住的民宿，不过要签合同支付额外的费用。

关好门窗，给路易放了粮，一家三口各挎了个小包，循着周华杰发给鹿可盈的定位，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