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进来时,曹后坐在坐塌边上,就着灯火垂泪。她身着烟紫色雀鸟纹褙子,兀自剪了灯芯,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秀娘,轻声道:“你们都去歇着,不必候着。”半晌没什么动静,曹后才抬眼看到进来的今上,赶忙行礼。今上身着素白织锦常服,眼底有些青黑,似很是疲惫,他走近时曹后嗅到他衣摆上的熏香,该是刚才翔鸾阁过来。
“都累了,坐吧,”今上坐到坐塌另一侧,曹后仍站着,撑起一个得体的表情,柔声问道:“张美人可好?”“还好,”今上浅啜一点清茶,又道:“前段时间照顾瑶瑶太费心力,今天又心绪大动,太医已诊了脉,服了安神药歇下了。”
曹后指尖收紧,似是定下决心,随即跪拜,朗声道:“官家,曹谢今日出言不逊,可她年纪尚小,心思全然系于方技百工,并不看重一己利益得失,更不懂明争暗斗!她说这些,并非真的想做什么,只是怕油料起火惹出事来,请官家明鉴!”今上轻叹一声,扶起曹后,声音低哑:“我并未怪你,也并不想治谁的罪,你不必如此。”烛光掩映下,曹后的目光里似仍凝结着一丝忧色,今上又轻轻抚过曹后的发丝,“曹家这么多年忠心为国,何况她也并未说错什么,我怎会不信你?”曹后抬眸望向今上,似是欣喜似是惊讶,眸中亦闪烁着晶莹,开口时声音微颤:“多谢官家。”“好了,”今上复又握紧曹后手腕,轻声道:“我也乏了,先去安歇。”
或许是因为今上许久未曾来过,不知怎么的,曹后竟有些手足无措。半梦半醒之际,曹后却又听到今上喃喃低语:“我都快忘了我生身母亲的模样,她一直独守皇陵,直到病殁……是不是她寂寞了,才要瑶瑶去陪她?”曹后心中亦是恻然,轻轻握住今上手腕,轻声回道:“她会喜欢瑶瑶的……”
翌日清晨,今上方准备去集英殿听政,曹后亦跟在其后似要送今上一程,抬眼便见谢娘跪在庭中,全身没有一件饰品,衣料上似乎还有石灰的灼痕,双手捧着一卷文书。谢娘利落地行一大礼,目光直视前方,毫无躲闪,朗声道:“昨日是曹谢指使周惟恭及王和礼阻拦翔鸾阁的人,亦是曹谢以竹竿阻拦翔鸾阁侍者,也是曹谢出言不逊,请官家责罚!官家如何处罚,曹谢绝无怨言!只是……火器和甲胄是大宋强于党项之处,西境军民可不用火器,却绝不能没有火器而任人宰割,请官家明鉴!”“起来,”今上只看了一眼谢娘,又迈步上了坐撵,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朕没打算罚你,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是。”谢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曹后向着坐撵又行一礼,拉起谢娘,似笑似叹:“去做你的事,以后莫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