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没有……"
楚衡颤抖的手捂住半边胀红的脸,喉间呜咽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琴弦陷入死寂。
"大人!"
秦伶梦踉跄着扑上前,绣鞋在青砖上蹭出凌乱的痕迹:"我兄长他此刻不太好..."
"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送去看大夫?!"
县令哈着腰凑到楚大人身侧。
楚大人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官靴碾过满地狼藉:"和离书明日便会送来。张家众人,先押入大牢候审。"
话音未落,秦伶梦已跪地叩谢,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待楚大人离去,冯茂枯瘦的手突然钳住女儿手腕:"你哥这副样子,还怀着孽种,哪家肯要?"
"爹!"
秦伶梦用力甩开桎梏,绣帕飘落尘埃:"您曾说只求兄长平安喜乐,如今他脱离虎口,怎成了累赘?"
冯茂涨红着脸辩解,声音却像浸了水的棉絮般绵软无力。
秦伶梦突然觉得眼前人面目模糊,那些儿时的温暖记忆轰然碎裂。
她转身时,听见母亲秦兰茹幽幽叹息,混着父亲"养不起闲人"的咒骂,在暮色里碎成锋利的冰碴。
医馆内,药香与血腥气交织。
昭妹蜷缩在褪色的锦被里,望着窗外猩红的枫叶怔神。
纤弱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青筋暴起,如铁钳般狠狠捶打下去。
"住手!"
秦伶梦撞开房门,死死攥住那只沾满冷汗的手。
触到兄长掌心结痂的伤痕时,泪水夺眶而出。
"这个孽种留着何用?"
昭妹瞳孔猩红,发丝凌乱地垂落脸颊:"张欢就是这样的!他会像毒蛇一样吸干所有人..."
秦伶梦将颤抖的人搂入怀中,指尖抚过那些狰狞的旧伤:"命数自有定数。若连血脉都容不下,我们与那些豺狼又有何分别?"
窗外的枫叶簌簌飘落,在青砖上染出点点暗红,恍若凝固的血痂。
暮色漫过青瓦时,昭妹被搀进若女的闺房。
雕花窗棂漏进最后一缕残阳,在褪色的帐幔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暂且挤一挤吧。"
秦兰茹将薄毯掖在昭妹身侧,指尖触到被褥下嶙峋的脊骨,喉间突然发紧。她匆匆转身,在门槛处攥住冯茂的袖口:"孩子们都回来了,去街上买些好菜,好好聚聚?"
青石巷的烟火气裹着油香扑面而来。
秦兰茹在烤炉前驻足,琥珀色的油脂顺着金黄鸡腿滴落,在炭火上炸开细碎的星子。
"老板,来七..."
"两个。"
冯茂的粗粝手掌横在她身前,震得竹制招牌簌簌作响。
"七口人怎么够分?"
秦兰茹望着丈夫鬓角新添的白发,语气软了几分。
冯茂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铜绿蹭在掌心:"你和伶梦吃。"
见妻子皱眉,又慌忙解释:"昭妹养胎费钱,伶梦还要念书..."
晚风卷起炉灰扑在脸上,秦兰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这个男人也是攥着几文碎银,跑遍三条街只为给她买只糖画。
她将两枚滚烫的鸡腿包进油纸,油星渗过纸面……
油灯将窗纸染成暖黄时,秦兰茹在灶台前支起菜刀。
锋利的刃口切开焦脆的鸡皮,琥珀色的油脂顺着刀背蜿蜒而下,在案板上凝成小小的珠串。
十四块大小不一的肉块整齐排列,像撒在粗陶碗里的碎玉。
"胡闹!"
冯茂掀开布帘冲进来,草鞋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水渍:"你把鸡腿剁碎作甚?"
刀刃在碗沿磕出清响,秦兰茹将最后一块肉码放整齐。
灶膛的火舌舔舐着她泛红的脸颊,映得鬓边银丝忽明忽暗:"切成小块,每个人都能尝到荤腥。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看,咱们之前不是也把伶梦供进黎阳城最好的学堂了?"
晨光刚爬上青瓦,马蹄声已叩响街巷。
两名捕快将素白的和离书递到秦伶梦手中,又解下腰间沉甸甸的布袋,碎银相撞,发出脆响。
秦伶梦指尖触到粗布上的温热,忙扯住正要转身的女捕快:"姐姐,这银子..."
"瞧我这记性!"
捕快拍了下脑门,玄色劲装随着动作轻晃:"衙门姐妹凑的月子钱,给你兄长补身子用的。"
见她抬脚欲走,秦伶梦情急之下挡在巷口。
阳光穿过几人之间,在捕快剑穗上镀了层金边。
"其实是楚大人发的话。"
捕快压低声音,眼角笑意藏不住:"昨儿散衙后,她盯着卷宗发了半柱香的呆,转头就掏了俸银起头募捐。"
她觉得秦家的状况真的不太好……
晨雾渐散时,秦伶梦攥着还带着体温的布袋冲进堂屋。
碎银落在木桌上的声响惊得秦兰茹指尖一颤:"轻点!"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