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弟子匍匐在地喃喃计数,声线抖得不成调子。
“咚!”
第七声钟鸣炸响时,天权终于道心生出裂隙,呕出金血。他踉跄扶住鎏金宝座,看着血珠在霜纹广袖绽开红梅。
“咚——!”
第八声钟鸣如天河倒灌,问道崖虚影凝成实质。
林霜周身燃起的青焰中,竟浮现凡人铸鼎治水、炼铁开山的浩荡画卷。
天权重剑上的裂痕疯狂蔓延,剑穗流苏寸寸成灰。
“不可能……”他染血的指尖抠进宝座鎏金纹路,“本门祖师飞升时不过七响,你这蝼蚁……”
最后一声钟鸣吞没万物。
林霜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缓缓站直,破碎的靛青外袍被青焰重织,银饰熔作星纹嵌在襟口。
问道崖虚影轰然崩塌,青铜巨钟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
林霜遥遥望向天权。
从小学到大学的辩论赛他就从来没输过,以二十一世纪浩如烟海的信息知识,以及站在历史巨人们肩膀上的理论,对天权长老算是实施了降维打击。
不是他要欺负这位长老,而是天权口中所谓的道,太欺负人了。
天权迎着林霜的目光,一瞬间仿佛看见斗转星移,天地大道挟着时光的滚滚车轮压迫而来。
凡挡身于此者,都如螳臂当车,将被碾得粉身碎骨。
第九声钟鸣的余韵仍在云海间回荡,天权长老从鎏金宝座颓然跌落,半跪于地。
霜色广袖浸透金血,玄铁重剑寸寸崩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他仰头望着林霜,银发凌乱如雪瀑倾塌,瞳孔里倒映着青焰缭绕的身影。
“你……竟引得天地钟九响……”天权喉间涌着血沫,指尖嵌入青玉阶的裂痕,“难道是我……”
“教不严,师之惰。”
林霜靛青袍角燃起的星火灼穿霜纹,打断天权未尽之言:“长老既受伤吐血,又肯跪地认错,便算代替沈公子道歉,抵了我花灵所受的伤。”
沈千劫闻言,双目赤红地拔剑,眉间朱砂痣迸出血光:“我杀了你这惑乱天道的妖人!”
天权道心破裂吐血,而林霜说出这话,沈千劫无疑就将成为千夫所指的师门罪人。
玄金剑气如毒蟒出洞,却在触及林霜衣角的刹那被霜色剑纹绞碎。
江少麟踏着漫天冰晶而来,玄铁重剑钉穿沈千劫肩胛,将人死死钉在论剑台中央的星斗阵眼。
“首座!”沈千劫嘶吼着抓住剑刃,鲜血如泉涌出,掌心皮肉在霜纹中滋滋作响,“您要为这背叛不忠者……”
“闭嘴。”
江少麟三千青丝未束,随着剑气在身后狂舞如墨龙,眼尾金纹亮得骇人。
声音里裹着碎玉裂冰的杀意。
沈千劫咳着血沫,梗着脖子仍在试图解释,“弟子是为您……”
江少麟广袖翻卷,沈千劫只觉得体内经脉寸寸撕裂,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云海忽起惊澜,七十一柄本命法器划破长空。
天璇峰主的翡翠鸾驾撞碎霞光,玉衡峰长老的青铜卦盘碾过流云,开阳峰主骑着吊睛白虎踏碎悬铃残骸。
各色灵光在辛夷峰顶交织成网。
“天地钟九响……”摇光峰主的声音发颤,手中罗盘指针疯转,“上次还是万年前道祖斩三尸!”
“江首座!”天玑峰主紫金冠上的明珠乱颤,望向林霜,“天地钟择主,此子乃天生道种!”
霞光如血浸透论剑台,青铜铃铛的残骸在罡风中叮咚作响。
江少麟的玄铁重剑还钉在沈千劫肩头,霜色剑纹正顺着青玉地砖的裂痕蜿蜒生长,所过之处冰晶凝成星斗纹路。
“此子骨龄已逾不惑,再不筑基恐难塑仙骨。”玉衡峰主转动裂成两半的青铜卦盘,卦象在血渍中扭曲成狰狞的凶纹,“若放任他继续当个凡人……”
“凡人如何?”开阳峰主猛灌一口烈酒,吊睛白虎的獠牙撕开流云,“没听见方才的钟声?天地都认他为主!”
天璇峰主的翡翠步摇撞出泠泠清响:“天生道种无非两条路径,圣者留名青史,仙者与天同寿——你们是要他做昙花,还是当松柏?”
“松柏?”与天权同出一脉的玉枢长老突然冷笑,“因一点小事便逼的人道心破碎,这般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如先到问道崖磋磨棱角……”
“玉枢师兄,慎言。”江少麟的声音如昆山玉碎,打断玉枢长老的话,惊得云海中盘旋的青鸾都敛了羽翼。
论剑台突然陷入死寂,唯有辛夷花瓣簌簌落地的轻响。
“首座明鉴。”玉枢长老的白须在罡风中乱颤,“老夫只是忧心道种蒙尘……”
“本君的人。”江少麟踏前半步,声音沉沉,“轮不到玉枢师兄操心。”
玉枢长老感觉到江少麟的威势压迫,讷讷不敢再言。
“各位。”林霜见长老们争执议论,忽然旋身坐上鎏金宝座的残骸,靴底碾过天权未干的血迹,“可想听听蝼蚁的想法?”
半空中数十道目光投来,有善意有恶意。
林霜却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朵辛夷花,抬眸望向自己洞府所在的方位,“我的花灵正在采露烹茶,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