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这儿……看看旁边……对了,好像在这儿……啊呼……好重啊!……啊啊啊啊,嘘嘘嘘……稳住了,安静了……这么高,楼下的守卫应该听不见吧……没动静,应该没发现……嘶,好痛,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伤到骨头了,那刺客太可怕了……射艺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先不管了,找到书,解完字,父亲回家,就和母亲小妹一起离开上京,再也不回来了……乐昌,乐昌……她会理解的,以后还是可以送信到宫中。”
翻找了很久,陆银华额间都微微出汗,人累得一屁股坐在木梯上,单手撑着脸,无奈地望着黑压压一片的古籍。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整旗鼓后又翻找了许久,总算在对侧找到了古籍,雀跃道:“找到了。”
西夏古籍不算多,只有十余本。陆银华都取出,放在木梯台阶上,借着牛角灯的光找着她需要的书籍。
“嗯?”
翻页的手顿了下,指尖停在书页上的一处折角。
手指翻开折角,折痕很浅,页角没有折断贴合着书页。
未经整理过的古籍多有书页折叠的情况,若是存放多年后再翻开,折痕处应当是很脆弱,极易折断。
而这般……是新的折痕?应当不足月余。
除了她,还有其他人进来过?
倏尔,脑中蹦出一个猜测,她转身跳下了木梯,打开书匣,拿出匣中古籍残本,与方才从书架上取下的书对比。
在白鹅书院读书时,老师同她说过,书籍会和人一样,因为储藏的环境不同而有变化不同。可如今手上的两本古籍无论是从书页的色泽,还是衰老的程度,皆是十分相似的。
按道理来说,它们应该是放置在同一处。
可这书……五皇子说他是从肃州偶然得的,若他所说是真的,两本书自然不是一处。
随后她抬头望着取书那一格。
不对……方才并没有空隙,难道是她想多了?又或者……
为证实这个猜测,她取下剩下的书翻找着,里面当真有一本色泽不同的书籍。且书页上多是灰迹,而后她扫视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堆积在角落里的书稿。
她取下牛角灯,借着光亮,小心地观察着,最终在此处发现了一个很浅的指印。
很明了了。
所以……五皇子所说从肃州偶然得的书是自太清昌阁里拿的?所以说楼下的窗棂也是五皇子弄的?他偷溜进来,拿了本书让她译文。
像乐昌说的在故意捉弄人?不对……不是这么简单。
他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中刀昏迷前看见的那尖锐蔑视的双眼恍若又出现在眼前,激得她冷颤,而后又摇了摇头。
李旌祐他有何动机和居心都与她无关,除了乐昌,过多与皇室中人有瓜葛只会是祸,不是福。
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将书本译好,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其他的,都不重要。
收起探究之心的陆银华,将灯安置在一处安稳的角落,随即拿出笔墨,清扫出一块空地,端坐于地,将稿纸上剩下的字句解完。
时间在一勾一画中悄然流逝,日光愈渐发白。
“呼……”写完最后一个字,陆银华长舒一口气,“总算写完了。”
将笔搁置在一旁,将稿纸整理放于匣中,而后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将古籍安放回远处,弄完一切后,紧绷的心在这一次彻底松懈下来。
接下来,只需要再等待半日,只需半日,就能回家了。
怀着期待,陆银华推开紧闭的阁门,外面的天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漏得满堂清光。
从这儿极目远眺,能观巍峨的皇城乃至整个上京。
登高望远,不思凡也。
登及高处时,天地间的芸芸众生便一手可遮、可握、可托。
然而,无人可摆脱俗世的种种纠缠。
众生皆小,陷于俗世的桎梏,什么权力、名望、金银,还有羁绊……
“老师,《逍遥游》中所述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思绪飘到了七年前。九岁的陆银华站在黄山之巅俯瞰,目之所及只有云海翻腾和群山烟碧,拽着身侧老师的衣角,望着远处问道。
夹着徐徐清风,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人,是俗世中的人。在生老病死中,会有爱恨嗔痴,悲欢离合。每一个人的身躯受制于俗世的规则中,无法脱身。能做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和光同尘,这便足够了。”
清风轻抚着陆银华的面颊,仿佛此刻她仍置身于七年前的黄山之巅,老师的话语仍在耳畔回荡。
怀着明日就可以回家的心情,陆银华取下腕间红玉珠串,在手中摩挲着,怔怔地思索着。
自己也是困在着俗世中,而后在风中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