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李旌祐动身之际,不知怎地太极宫半夜急慌慌地传出一份草拟的诏书,其上旨意任李旌祐为左武卫将军,并增派了数人。
最后与李旌祐同往湘水的人有太医署医官五人、中郎将两人、校尉六人、精锐府兵五百人。
从云京到湘水骑马走官道,若白日出行,日暮时分在驿站歇息,需得个十天半个月;若是驾车则还要再多些时日。
李旌祐日前才受了杖刑,动身前伤势尚未痊愈。虽说他也在外征战两年,比常人要身强力壮许多,但也架不住重伤后舟车劳顿,只得乘车缓行。
临时被塞入随行队伍中人虽多有怨言,但也不敢明面上有不敬。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众人皆知弘元帝并不待见李旌祐,但到底他仍是皇子。且圣心不可测,谁知道圣上哪天会将他捧在手心里?
故仍留有医官一人及府兵十人。其余随行人等由中郎将陈晖与王参礼带领,依照军令骑马先赴湘水。
离开云京的第七天正值小暑。
小暑,出梅、入伏。
雷雨顷刻而至,转瞬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前去探路的府兵回报称前方驿道因山石滚落,寸步难行。
故李旌祐命随行众人前往最近官驿稍作歇息,待雨停风止后再出发。
如注的雨幕自幽深漆黑的夜空漏下,官驿周遭的一切皆藏于雨幕落地的哗啦声中。雨幕像极了无形的屏障盖住一切,隐住所有声息。
孟羽端着盛着面和汤药的木托盘,叩了叩房门,半晌不见人应,随即推门而入,将托盘放置在桌上。
房内半束着发的那人正坐于书案前,秉着烛,反复翻看着记载着近三月湘水疫情的文书。
李旌祐头也不抬道:“放那儿就行。”
待了许久,见人未曾离开。
李旌祐抬眸看着孟羽,神色淡淡道:“何事?”
“殿下是与主上做了交易?”
李旌祐翻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默言。
“张将军既已从肃州传来文书,殿下大可认下擅离军营一事,承张将军的情。如此,左不过又一次离京,去往西北,您本也不愿留于皇宫中。但您却自请来湘水,属下不明白。”
孟羽自知上述言论是以下犯上,妄图探究主上心思,但……
李旌祐啪嗒一声合上书,抬眸凝视着面前困惑之人,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异常道:
“身为枚棋子,被他人利用,不如被己利用。”
“……殿下!”孟羽惊诧于他这般自我厌弃的话语,忍不住惊叹。
坐在书案那人重新翻开文书,垂眸。
见他这般无所谓,孟羽压低声音,略带沙哑道:“殿下为了陆姑娘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困住他多日的疑惑在瞥见李旌祐手中那独缺了石榴石的匕首,还有那时刻挂在他腰间视若珍宝的平平无奇的荷包的那刻,霎时全解了。
他本诧异于李旌祐为何愿彻夜疾驰从肃州赶回云京,半条命都快搭在上面。
明明这云京,除了唯一单纯待他的乐昌,根本无人值得他如此作为,奋不顾身。
在孟羽得知在端午大祭上李旌祐失手,一击毙命方相氏面具刺客,见着陆姑娘失血昏迷时他仓皇上前横抱住人,神情慌张地寻着太医,还总找着借口向探知她的病情,甚至让自己时刻监视着她的情况。
至此,虽心中有些许疑惑,但他还认为是李旌祐疑心陆银华参与进这场案子,要以她为切入点查清刺杀案。
因为孟羽自以为太过于熟悉李旌祐,以至于太过于自信而至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