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方携张嘉鸣魂魄离开,这头张亚子又重新拜倒在黑袍人跟前:“白泽大神的恩情,恶子无以为报,日后如有需要的地方,恶子定当鼎力相助。”
黑袍人不予回应,转身行至骸骨前,头也不回地说:“过来。”
魏常盈与张嘉鸣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喊的到底是谁,两人各自猜度着他的心思,最后皆一脸疑惑地走了过去。
瓷白的手自黑袍中伸出,两种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恶子怔愣一瞬,俊眉一挑,然后把手背到身后,自觉地把自己当成空气,扭头望向另外一边。
真正被点名的幸运儿,尴尬且不情不愿地把手放进那宽大的手心。
“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白泽大神。”黑袍人仰起头,望着白骨上那空空洞洞的眼,仿佛望进了那段久远的时光:“真正的白泽大神,早已神陨在妖族混战当中,遗骸化作界碑永镇东海结界了。”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牵着魏常盈的手印在了骸骨之上。
刹那间,海水震荡开来,引起共鸣的波动。
有热意自玉质的白骨上弥漫渗透,魏常盈觉得烫手,无奈被压住手背动弹不得,只觉滚烫的温度烧透了掌心,白骨开始随着她呼吸的节奏闪烁起莹白的光。
她莫名觉得有些心慌:“这是要做什么?”
黑袍人将呼吸急促的女孩拥进怀中,用另一只手覆盖住她的眼睛:“敛神静气,‘它’不会伤害你的,卸下你的防御,你只需要心无旁骛地想着‘回去’,然后安心跟着‘它’的气息走就可以了。”
紊乱的波动侵扰着海域中所有生物,张恶子运气调息,闪身避开了从头顶砸下的几条海鱼,然后分神望了眼重叠在一起的两人。
黑袍人把女孩完全笼罩在怀里,透过宽厚的肩,只看到一小片乌黑的头顶。他微偏着头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在旁观者看来姿态亲昵又可疑。
在黑袍人的引导下,共鸣逐渐趋于平稳。
脚边那条长得像车祸现场的怪鱼得以喘息,张着长满尖牙的大嘴就想咬上张恶子的裤脚。
张恶子嫌弃地把它踢得远远的,恰逢滚落到结界边缘,怪鱼抓紧机会,鱼鳍鱼尾并用着弹跳回水里,捡回小命的它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深渊中。
魏常盈好不容易进入到放空状态,这会儿又因紧张而开始心跳加速。
倒不是又受到骸骨的影响,而是身后之人压迫感太强,在这片寂静无声的海域里,男人心脏跃动的声音,正透过紧贴着的胸膛和后背,有力地回响在她的身体内。
她胡思乱想着,这人给人的感觉明明跟他的法术一样,是冷冰冰甚至是不寒而栗的,现在她的手、她的背、她的整个人,却都快要被他烫熟了。
虽然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骸骨的光芒已经暗淡下来,这神秘的“仪式”应该是要结束了吧?
躯体长时间的僵硬带来了严重的不适,她终于硬着头皮问:“大人,好了吗?”
黑袍人缓缓睁开眼:“你……”
两人靠得太近,魏常盈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我怎么了?”
张恶子双手抱胸,一条接着一条地把遭殃的鱼儿踢回到水里,状似无所事事神游在外,实则早就竖起了耳朵探听着这边的动静。
“无事。”
简单的两个字,蕴含着如山的威仪和警告,不容拒绝地压在张恶子的灵台之上,他腿下一软,无法控制住自己跪倒在地。
黑袍人放开了魏常盈的手,后退到让人觉得安心的社交距离。
魏常盈无所感知,只是偷摸着搓了搓还残存着触感的手背,转过头,便看到脸色苍白的张恶子慢慢从地上爬起。
她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张恶子脸不红心不慌地否认道:“没没没,只是不小心滑倒了。”
说着,五指朝着黑蛇的方向虚抓了一把,黑蛇便化作拇指粗细,瞬间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今晚事了,血月也已经结束。”黑袍人直接下达驱逐令:“你们回去吧。”
骸骨下的巨大空间不知何时已化作了一旺清潭,潭中倒映着一轮西沉的玉盘,幽冷月色流淌在庄严肃穆的祖寝屋檐之上,晚风轻徐,碧荷摇曳,水汽氤氲中,墨绿荷叶上开始凝结出晨时的露光。
“稍后我会加固封印断了此间通道,切莫再随意打开东海之门,这样会扰乱山海与人间的平衡。”
“临渊极阴极寒,非凡胎□□所能承受,勿在此处逗留。去吧,进去就能回到人界。”
魏常盈踱步到骨架边缘,有风自清潭里呼呼涌出,扬起了几缕散乱的头发。潭内景象既真实又虚幻,也不知道跳进去以后会是从天空掉下还是从荷塘里冒出。
她把头发别回到耳后,有些犹豫,因此迟迟不敢再前进一步,见张恶子还停留在原地,想着一起应该还能有个照应,刚想招呼他过来,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嗫嚅着开不了口。
不得不说,张恶子适应环境的能力真的很强,此时的他仿佛已经摆脱了诀别的伤感,又恢复成之前那种混不吝的吊儿郎当模样。
他笑着不怀好意地问:“干嘛?不敢跳吗?要不要我帮你啊?”
魏常盈太了解他的顽劣脾性了,当下便果断拒绝:“不用,我自己……”
一阵平地卷起的风直接把她推进了潭中。
我自己就行。
才怪。
“啊——”
魏常盈冒着寒气从床上惊醒。
天边已经泛白,潮湿的空气自洞开的窗户灌入,扬起米黄色的窗帘,扫刮在窗台颓败的盆栽上,轻轻地抚摸过那新长出来的嫩芽尖尖。
她匆忙跑出房间,大厅里家具是好的,门是好的,没有尸体,没有狗妖,没有张恶子,也没有白无常和黑袍人。
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抓起床头的手机迅速输入了一段字符,等不及对面回应,便趿拉着拖鞋直奔三楼。
大门被敲了一遍又一遍,过了许久才从门内隐约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谁啊?一大早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魏常盈清了清嗓子,有些忐忑地回应:“是我,魏常盈。”
咔哒一声,门终于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