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张嘉鸣睡眼朦胧地顶着个鸡窝头,身上的黑色T恤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和床铺缠绵了多久。他毫无形象地打了哈欠,然后带着点起床气,懒懒散散地问:“干嘛?”
魏常盈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个后,才盯着他沁出泪花的黑色双眸反问道:“你是谁?”
他随意挠了挠头发,转身就去到饮水机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我是谁?我还能是谁?你觉得我会是谁?”
魏常盈:“……”
她跟了进去,状似随意地瞥了眼桌上的酒瓶,瓶中黑蛇双目紧闭,巨大的身子在液体中盘绕着,了无生气,左边的门洞早已换上了一幅新的珠帘,款式还和从前的一模一样。
愣神间,张嘉鸣递了个一次性纸杯过来:“喝水吗?”
“哦,好。”她下意识接过,食指无意间与他的触碰在一起,四十五度的温水,衬托得他的手异常冰凉。
触电一样的感觉,震得魏常盈手指一松,水杯就这样摔翻在地上。茶水飞溅,溅湿了两人脚背。
空气为之一窒,两人垂头看着一地狼藉,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
窗外喧闹声渐起,有晨起溜达的村民一边晃荡一边公放着网络神曲,强劲的节奏惊飞了停留在勒杜鹃从中的两只麻雀。
张嘉鸣首先打破沉默:“你是真的怕我了吗?”
这时的他全然没了睡意,突然正经起来的语气彻底抓挠住魏常盈的心。她抬头,发现张嘉鸣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黑色的杏眼一合一眨间浸染上了血红的颜色。
“是不是后悔了?”他追问。
鲜血一样让人心生畏惧的瞳孔,更是红宝石一样璀璨夺目的瞳孔,这才是她熟悉的“张嘉鸣”呢。
魏常盈弯腰捡起水杯,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张嘉鸣”仿佛松了一口气,随即卸掉了一身力气,拿起一个抱枕就躺倒在红木沙发上:“这是我的家,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
对于蛇族来说,飞升为龙确实是终极的诱惑,但是山海界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红酒绿,更没有血亲,没有宗族,没有他最爱的孩子。
他,还是更加喜欢这个花花世界呀!
“我跟你说,佛跳墙其实也没有多好吃,还不如老头做的姜葱白切鸡,不过如果你没试过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去试一试。”
吃什么甚至吃不吃都没关系,现在魏常盈是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他。
“回来以前,你跟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是为了“帮”她一把,所以才招来一阵狂风把她吹落清潭带回到人间,实际上只是为了避开她而找的借口。当时跌落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停留在了黑袍人面前。
“是啊。”张恶子大大方方地承。
他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屏幕好整以暇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你看啊,鸣仔这张脸虽然跟我的比还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对比起那些小鲜肉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不过我的真身又是那么地威武霸气,实在是让人难以割舍,所以我问他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下这副躯体,又能不毁我的肉身。”
听起来好像挺合理的,但是合理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他告诉你了吗?”
“嗯,告诉啦。不是,你干嘛一脸不相信?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按照黑袍人阴晴不定的性格,这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
“那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那具骸骨,真的是你所说的白泽大神?”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张恶子想要问的,只可惜他出生在人界,山海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度,当中很多信息也只是道听途说,或是从人类典籍上获取,根本无法考究真伪。
“不过能确认的一点是,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白泽’从来就不是一个种群的名称,白泽大神就是白泽大神,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存在,他虽为妖兽,却天生拥有制御万妖的神力。”
“在人类的典籍中,白泽大神的外貌不尽相同,有的说是龙首狮身,有的说是虎首龙身,绿发、红发、通体雪白之类的,都有人说过。当中描述得最多的是头上有角,至于是单角还是双角,是像鹿的还是像龙的或是其它别的东西,就不知道了。”
“你还记得吗?临渊的那具骸骨,有角。”
这一点魏常盈当然记得,形似鹿角,多分叉,形态优美,若古朴神圣的神树枝桠。
张恶子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很久以前,我曾经遇到一只来自山海的狐狸。他说在山海曾经发生过一场毁灭性的大战,本源起于凤凰和麒麟部族,最后愈演愈烈,惊动了行踪向来飘渺的白泽大神。白泽大神与群妖汇战于东海,把东海都打崩了一道口子,当时狐狸正巧路过那里,无辜被牵涉其中,从那道口子掉落到人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再结合那人所说的话,白泽大神,可能真的神陨东海了。”
文科生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简简单单的一段故事,已被魏常盈脑补出许多故事。将思绪稍微整理了一下,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他会不会是白泽大神的后裔?”
仙人之姿态,实力强悍,独自一人守着遗骸与临渊,妥妥就是小说中美强惨的写照,再结合他能听得懂不同的妖族语言,魏常盈认为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
张恶子听了,鼓掌揶揄道:“有道理有道理,我看你跟他挺熟的,要不你去问问再回来再告诉我?”
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魏常盈决定打住这个话题,她抛出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关键问题:“在逆溯中,我看到的那张记载着张氏秘辛的书页是怎么回事呢?你不觉得它出现得很可疑吗?”
张恶子也不隐藏真实的想法,直接点头承认:“是挺可疑的,但是当时为了救鸣仔我也没想那么多。在穷途末路时,有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法正好出现在你面前,难道你不会去尝试吗?魏常盈,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了。”
扪心自问,站在张恶子的角度,魏常盈觉得自己应该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因此即便他利用自己作为祭品来打开东海大门,她还是选择了原谅。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她死,他也已经尽了他的努力去保全她了。
一束晨光斜斜得打进客厅,裹着微尘笼罩在魏常盈身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人总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未来,是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希望。
“是啊,你说得对。”张恶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把往日心中的苦闷彻底疏解出去:“天道轮回,万物循环往复,生生不灭。这是我们的修行,也是我们的人生呐。”
“你说我是不是有修仙的天分?我为什么可以施展出咒术呢?还有火龙那次,你救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呢?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
“那你还去不去上学?”
“去,怎么不去,日子这么无聊,总要找些消遣才行。”
“那我应该叫你张嘉鸣,还是张恶子?”
张恶子懒懒散散地翘起了二郎腿:“张嘉鸣,张嘉鸣,我现在是阿财的祖宗,也是阿财的乖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