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青从梦中惊醒。
她像个冥思苦想的修行者,在小镇旅馆的床上盘腿打坐,琢磨了整整一夜。
枯枝折尽,新芽方生。
解药已写于轮回之中……因与果,皆是缘起,亦皆为回声。
这话像说清了所有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唐砚青抓起桌上的便签,写下菩萨在梦中向她昭示的每一个前世。
一遍又一遍回想,不断推敲每一个细节。
不知道抓掉了多少头发,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槐青的名字——
她突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槐叶可以入药,清肝泻火,凉血解毒。
——同理,她所经历的每个前世,都暗含着一味药材。
菩萨庙的柳絮,主止血,治一切恶毒。
将军香囊中的桂花,活血化瘀,散寒止痛。
游商从雪域贩运藏茴香,驱风理气,温中健脾。
琴师最喜欢的那把琴,名叫当归,调经止痛,补血活血。
菩萨的方子,果真不是凡人能理解的。
其中几味药材几乎从不用于寒症,所以她看了那么多医书,万万没有想过,要将这些药材凑在一起。
第一缕橙粉色的晨曦,刺破暗蓝天幕,预示今天一定是个碧空如洗的温暖晴日。
唐砚青攥着香囊瘫倒在床上,精疲力竭,几近虚脱。
她终于彻底解开了菩萨用宿命编织的谜题。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轮回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空转。
每一次别离,都是为了从无解的死局中,求得一线生机。
天一亮,唐砚青就带着她手写的方子,去街上的药铺买药。
柳絮,桂花,槐叶。
藏茴香,甘草,雪莲,熟地黄,人参,当归。
九世轮回,九味药材。
抓药的师傅好奇打听:“姑娘,你这是哪来的方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菩萨给的,治寒毒。”唐砚青实话实说。
“哟,还怪神秘的。”
师傅哈哈一笑,只当她在开玩笑。
等师傅煎药的时候,电视正在播晨间新闻。
“昨夜23时左右,槐树巷一栋老旧居民楼发生火灾,幸无人员伤亡。经过消防部门初步勘查,现场存在可疑助燃物残留,疑为人为纵火。警方目前已介入调查,暂未锁定具体嫌疑人,在此呼吁周边居民,如有相关线索……”
唐砚青沉默地握起拳头。
李明漪从顾婆婆那里逃掉了。在被李明漪找到之前……得快点让柳烬好起来。
唐砚青回到旅馆,拆开包装袋,将煎好的汤药倒进纸杯里,把香囊整个浸泡进去。
心脏狂跳,她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
——她等了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
桌上依旧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汤剂,泡着一枚染血的香囊。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菩萨的暗示吗……
手指倏然传来痒酥酥的触感,似乎摸到某种生物的细软绒毛。
唐砚青回过头。
一只雪色的,遍体鳞伤的九尾仙狐,蜷缩她身后的小床上。
窗户没有关紧,微风吹起薄纱床帘,也将狐狸尾尖的白毛吹向她的手指。
“阿烬!”
唐砚青扑过去。
狐狸浑身都凝着干涸的血痂,双目紧闭,呼吸浅缓,并没有彻底恢复意识。
还差一味药引。
唐砚青咬破自己的手指,递到狐狸口中,像柳烬哄她喝药那样,小声哄她的狐狸:“阿烬,喝我的血……”
不知是听到了她的呢喃,还是下意识的动作,狐狸的舌头轻轻卷住了她的指尖。一片湿软。
随着血液一滴一滴淌进狐狸的喉咙,它的身体开始散发温暖的白光。
那些凝固的血痂消失了,狐狸的皮毛变得明润柔亮。
白光越来越耀眼,将狐狸整个笼罩起来。
光芒如粒子般流动,重构……
直到聚成人形。
柳烬眼睫轻颤,嘴里还含着唐砚青的手指,在她怀中睁开眼睛。
迷离的视线,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唐砚青脸上,朱唇轻启。
“阿青……”
唐砚青终于又听见她的声音。像整个宇宙的冰河,都在此刻崩塌,从此春和景明。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砚青捧着柳烬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对不起,阿青……”柳烬弯起眼角,露出稍显虚弱,却满怀歉意的笑容。“让你担心了。”
“你不准道歉!明明是我不好……”唐砚青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做错了好多好多事。
柳烬只是柔软地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唐砚青的鼻尖。
声音是软的,裹着桂花的甜。
“你没有不好。你还在我身边,就是这个世界上能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她何德何能。
柳烬唇上还留着一抹鲜红的血,唐砚青的血,诱惑她凑得再近一些,开始一个缱绻绵长的吻。
她好久没亲柳烬了,双唇相触的一瞬间,舒服得头皮发麻。
比记忆中还要甜软一千三百五十七倍。
唐砚青亲了两口又想起有好多话要跟柳烬说,依依不舍地退开几寸。
“我见过菩萨了,菩萨都跟我说清楚了,她不会再让我们分开了……”
柳烬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又宠溺。
“我知道,阿青。谢谢你来救我。”
唐砚青一哽,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又火急火燎地亲过去。
双手稳稳扣住柳烬的肩膀,她要用嘴唇把女人揉碎,把女人每一次呼吸揉进自己的心,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阿烬,我好想你……”
在唇舌交缠的间隙里,唐砚青一遍又一遍地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