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了几千年的爱意,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穿过边关大雪,穿过群山雾瘴。
穿过京城的雨,穿过重洋的浪。
她终于扎根在爱人身旁。
这是她所拥有过的生命中最好的一天,她不该哭的。
柳烬一颗一颗吻掉她脸上的眼泪。
“我也想你……每一天都想你。”
她的心化成一池水。
柳烬每亲她一次,就晕开一圈草莓味的涟漪。
比终于又能跟柳烬接吻更好的消息是,她的血,和菩萨的药,都很管用。
小神仙总是病得很重,又恢复得很快。
在房间里耳鬓厮磨了整整半日,柳烬已然看不出是个病人。唐砚青终于想起要带她出去吃饭。
旅馆老板娘看唐砚青牵着柳烬的手下楼,将柳烬好一番打量,又朝唐砚青笑。
“噢哟,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是你女朋友吧?”
“是啊,”唐砚青洋洋得意,“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呢。”
柳烬红着脸掐她手背。
“你别胡说……”
唐砚青不服。“哪一句胡说了?有凭有据,字字属实。”
柳烬实在想不出话来驳她,也只能乖乖让她牵着,一起往街上走。
正午的艳阳把马路晒得发烫。
山民们躲在树荫底下,竹篓错落摆开,小摊上都是新鲜的瓜果蔬菜。
唐砚青带柳烬走进路边一家人气颇旺的馆子。
老板站在油烟里,单手颠着铁锅,不忘招呼客人。
“两位请坐!”
蒸鱼,虾仁,白斩鸡。
柳烬拿着菜单,点来点去,全是唐砚青爱吃的菜。
身边人来人往,唐砚青熟视无睹,在桌子底下,用腿勾住柳烬的脚踝。
牛仔裤粗糙的布料,从旗袍开衩的缝隙里,撒娇似的磨蹭女人的小腿。
“你别老想着我。”
柳烬答得体贴又端庄。“你喜欢吃的菜,我刚好都喜欢。”
胡说八道。
只是每次柳烬都让顾婆婆做唐砚青喜欢的菜,至于柳烬喜欢什么,可能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忘了。
“小心,菜来了!”
老板开始上菜。
这家馆子的味道确实不错,火候调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锅气十足。
唐砚青吃了两口,目光又爬回柳烬脸上。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明艳又温润,在阳光底下好看得近乎透明。
柳烬轻剜她一眼,高跟鞋的鞋尖,在桌子底下轻轻踢她。
“别看我……看菜。”
唐砚青拖着下巴,只是傻乐。“你比菜好看。”
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这样毫无意义的废话,也是她们多少年来求之不得的奢侈。
就在这时,有个大姐抱着孩子,从马路上拐进来,径直走到老板跟前。躺在她怀里的男孩大约五六岁年纪,眼窝凹陷,面色蜡黄。
“黄哥,这是年初借你的钱……”
说着,大姐从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递到老板面前。
“哎呀,三妹,你这是干什么!”老板放下锅铲,连连摆手。“这是给孩子治病的钱,你着什么急,治好了再还我!”
大姐还没干透的眼圈,又泛起泪光。“不治了,大夫说,什么法子也没有了,不如带孩子四处玩一圈,也就到头了……”
长得牛高马大的老板,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弯下腰,放低了声音,去问那病重的孩子:“瑞儿,黄叔叔请你吃饭吧,你今天想吃点什么菜啊?”
啪——
柳烬的筷子落在碟沿上,似乎想要起身。
唐砚青比柳烬先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
“让我去。”
大姐已经抱着孩子,在墙角的小桌上坐下,用纸巾擦着眼泪。
唐砚青走到她身边,诚恳地向她自我介绍:“大姐,我以前学过几年中医,我能帮孩子看看吗?”
大姐有些诧异,还是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唐砚青蹲到孩子跟前,指尖搭在孩子骨瘦如柴的手腕上。
寸关尺三部皆见涩脉,如轻刀刮竹,是恶性肿瘤的征象。孩子耳后肿大的淋巴结,和青紫色的甲床,进一步印证了她的判断。
“神经母细胞瘤?”唐砚青抬头问。
大姐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唐砚青拿起馆子里点菜用的小本子,写下爷爷以前给同样病症的患儿开过的药方:半枝莲,龙葵,苦参,白花蛇舌草……
末尾又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一并交到大姐手中。
“这个方子你先试试,如果有用,你再联系我。”
“谢谢你啊,妹妹,我一会儿就去抓药……”大姐将药方珍重叠好。
“没事,我也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方子。”
“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这顿饭,算我请你……”
“不用了大姐,真不用!”
唐砚青不好意思起来,留下饭钱,牵起柳烬的手就往外跑。
午后阳光慵懒,她们牵着手散步。
经过市井,经过麦浪,经过那座兀自伫立了一千年的石桥。唐婉芝和小狐狸相遇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
玻璃一般的河水,撩动水底暗绿色的藻荇。
云朵和水鸟在天际航行。
“以后来找你的人,我治得了的,我先治。我实在治不了的,再让他们去找你,好不好?”唐砚青问。
柳烬看了她好久,眼中光影流转,似乎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然后柳烬终于点头。
“好。”
唐砚青将女人的手牵得更紧,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一口女人软绵绵的脸颊。
她对拯救苍生其实没有一点兴趣,她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小狐狸。
对苍生来说,狐仙娘娘不过是千万个神明分之一。
但对唐砚青来说,她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