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是打翻了墨水瓶,毫无保留地泼洒在蒲东的官道上,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张生骑着那匹青骢马,本就归心似箭,可这马儿却偏偏像是故意作对,不停地尥蹶子,死活不肯向前走一步,鞍鞯上的铜铃被晃得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声音在寂静的官道上格外刺耳。
“你这畜生,再这么磨蹭,小心我把你拴到路边的野柿子树上,今晚就别想有草料吃!”琴童满脸无奈,高高举起马鞭,作势要抽下去,可那马儿只是随意甩了甩尾巴,依旧不为所动。琴童正着急上火呢,一扭头,瞧见自家公子张生正望着萧寺的方向发呆,眼神空洞又迷离,仿佛思绪早已飘回了与莺莺分别的那一刻,连衣襟前还沾着饯别宴上的酒渍都没察觉。
不多时,他们终于赶到了草桥客栈。客栈门口的灯笼在秋风中左右摇晃,昏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纸,影影绰绰,远远看去,活像悬在半空中的熟透了的柿子。店小二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点头哈腰:“客官,您是要住店吧?我们这儿还有头房,干净又宽敞。刚好之前有一拨赶考的客人刚走,被褥都还没来得及拆呢,您要是不嫌弃,现在就能住进去。”张生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随手扔给店小二。琴童见状,立马像个小跟班似的,狗腿地跑去接过马缰,牵着马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进了房间,张生把包裹往桌上一放,轻声说道:“把烛火挑亮些。”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和落寞。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轻轻放在枕边。这块玉佩是莺莺晨起时偷偷塞给他的,玉质温润,凑近细闻,还能隐隐闻到上面残留的胭脂香。张生盯着玉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可这笑意很快又被浓浓的思念所取代。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张生瞬间警觉起来,一个翻身坐起,眼睛紧紧盯着窗户。只见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银白的光晕,光晕之中,竟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身形纤细,裙裾上沾满了夜露,湿漉漉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小姐?!”张生又惊又喜,忍不住喊出声来,情绪激动之下,差点把面前的案几给掀翻了。烛火在风中剧烈摇曳,忽明忽暗,映照着莺莺的脸庞,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比月光还要苍白几分。再看莺莺,发髻凌乱,发间的金簪歪歪扭扭地插着,随时都有可能掉落,绣鞋上满是泥点,显然是一路匆忙赶来,历经了不少艰辛。
“老夫人睡了,我……我偷跑出来了。”莺莺气喘吁吁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还有对张生深深的思念。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张生身边,像是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一不留神张生就会消失不见。
可还没等他们多说几句话,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咚咚咚!”有人用力地拍打着客栈的大门,大声喊道:“开门开门!见过一个穿白裙的小娘子没?”莺莺听到这话,脸色骤变,眼中满是惊恐,下意识地往张生身后躲。张生也慌了神,眼神快速地在房间里扫视一圈,一把拉过莺莺,打开衣柜,让她躲了进去,随后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装作一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