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跟着魏德明走,似乎是情理之中的。
可魏良不想做那个情理之中。
他看着外婆小心试探的眼神,鼻头一酸。
十五岁的少年抿唇定了定情绪,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杉杉出来。”
手术持续四个小时。
魏杉被推出来时,面色比墙还白。
她小巧的脸上满是痛苦,额头不断渗出汗珠,眼角也残留着没擦掉的泪水。
小小的身体上插满管子,魏良一瞬间没能数清有多少根。
魏杉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侧头看着魏良。呼吸机下的嘴唇轻轻打开,没有声音,魏良却好像听见一声——
“哥哥。”
*
魏杉是白血病。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得的病,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甚至支离破碎的家庭可以承担的病。
医生和魏良说了很多,魏良却还没消化掉魏杉得病的事实,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父母的争吵闹得很大,虽然明面上没说,但他们一家人的光辉事迹早已在医院传开。
医生自然也知道,他停下话音,无声地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很久后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魏良的肩膀。
“加油吧,孩子,”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声音一大就会吓到魏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你......”
“医......”魏良看了一眼医生胸口的名牌,“谈医生。”
谈无疾点点头:“嗯。”
谈无疾看起来和魏德明差不多大,面相和善语气温柔,是患者和家属都会喜欢的那种人。
魏良张张嘴,话语在嘴间滚了一番,最后问:“我妹妹这个......病,大概要多少钱?”
谈起钱,大部分人都没有底气,更别提是个十五岁的小孩。
谈无疾叹气:“说不准,这个要看病人自己的情况,住院化疗配型这些下来,你先准备......”他带着点无奈的目光落到魏良身上,“你先准备二十万吧。”
二十万。
魏良前十五年摸过的钱加起来,连两千块都没有。
魏良突然觉得脚很重,从脚尖到小腿这一段地方都很重,肩膀也很重,左肩到右肩,还有后背,像是被压上了十万百万斤的——
魏良想不到,他只是觉得重,觉得被压得没了力气。
他向谈无疾道谢,转身回到病房,却在门前停下脚步。
他透过玻璃看见外婆垂着头,握着魏杉煞白还扎着滞留针的小手,低头哽咽着念叨观音菩萨。
魏良心口揪得生疼,站在病房外深呼吸了很久。
*
中考成绩是在魏杉生病之前就出的,分数不高不低,刚好压上三中的录取线。以魏良以往的成绩,能考到这个分数无异于天上下钱雨。
一老人俩小孩摸索着把志愿填好,那时的魏良看着志愿清单,心里想的全都是往后的三年要好好努力。
三中的学费并不高,一学期两千,但如果再加上住宿,书本,杂余和生活费......
魏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就算他把花销减到最小,一个学期至少也要四五千。三年累计下来,怎么也要小两万。
按照医生说的,两万块钱,都够魏杉住一个月的院了。
魏良捏着手指计算,思绪飘得很远。
他从学费想到勤工俭学,又从勤工俭学想到退学,最后想到贷款。
指尖不自觉用力,在指腹留下一道极深的痕迹。魏良却像觉不到疼似的,双眸盯着某个地方,规划着自己黑暗的未来。
“小良啊,”外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眼底的心疼简直要把魏良吞没。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又喊了一声,“小良啊。”
魏良浑身一滞,瞳孔重新聚焦,落到外婆宛如枯木的手上。
“小良啊,外婆知道你在想什么。”外婆拍拍他的手背,“你好好上学,剩下的交给外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