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梦魇丘冬喜看见了很久不曾看见的凡间幼时。
当年他还是个一身破布衣的娃娃,牵着不停咳嗽的母亲。
“娘。”
小小一只的孩子抬起头,担忧看着身侧佝偻腰背的女人。
“很难受是不是?我们去找爹吧,爹能救你。”
面色蜡黄,眼窝下都泛青的女人只是温柔摇摇头,又拉着他往前一步步走。
“不行,不行的。”
“小喜,你爹不在了,你忘了吗?”
风呜呜地往俩人单薄衣服上灌,丘冬喜却觉得心口被烈火烧灼的发疼。
“他明明活着,他还好好住在大宅院里……”
“小喜。”一只手盖到了他嘴上,把剩下的话都盖到了肚子里。
“他死了,小喜。”
尾音很轻,带着一些心灰意冷或是释然的凉。
小孩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哭,又马上忍住了,再一转头,看见的却是远远街道之外,下着鹅毛大雪的人间。
一个青年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长剑背在身后,衣袖随着风轻轻飘动。
雪像是要把对方埋没了,明明周遭空无一物,他脑海也没有丝毫印象,那个人却看起来分外孤独。
旁边有个摊贩在递给客人一包温热的糕点。声音遥远又不清晰。
“南边都下雪了。仙人定是落泪啊。”
丘冬喜突兀的,心口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触之即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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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嘴边干涸的血迹轻轻拉扯着皮肤,身上又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下身几乎没有感觉了,只能感到皮肤上的粘腻还在,一塌糊涂,无法细看。
顾不得身体是否撑得下去,丘冬喜立刻攀着旁边的椅背坐起来,眼睛往周围转了一圈。
书房内没有人。
赤殷做完就走了。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外面的雨还在下,隐约有遥远的雷声阵阵传来。
丘冬喜也不去擦脸上混着眼泪的血迹,扭头,在一片狼藉的贵妃椅里快速翻找,指尖顺着垫子缝隙一点点探寻。
终于,一点坚硬的凉意碰到手尖。
他心绪一亮。
还在!
一身痕迹的人握紧玉石,把上面的红绳先是挂到了脖子上,才颤巍巍伸手去够地面上自己揉成一团的衣服。他一挪身,才意识到自己小腹里面都是什么,此时像是彻底失控一样的淌落,把腿侧浸的湿漉又狼狈。
太多,应该是灌满到快要坏了。
迟钝的怪异饱胀后知后觉袭来,像是一寸寸碾碎神经。
筑基一层的合欢功法,面对元婴的灵气来说,能吸收的几乎薄薄一层,其余的,只能是用身体强行承接下去。
丘冬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细密的疼。
皱起一张脸,眼泪有点本能的又模糊了一下视线,但丘冬喜表情丝毫没有波澜,甚至说的上坚定,手上继续拿起糟糟的衣袍,拆开,套上。
没有需要面对的对象时,丘冬喜很少露出那副脆弱又迟钝的模样。
他实际上是个算得上冷静的性格,越是情况糟糕的间隙,越不会当场乱阵脚。
那些身外的状况,半点没有耽误他的动作。
穿上衣袍,视而不见上面的水痕或血,丘冬喜将虎纹的玉石贴身塞进了最内侧,紧贴心脏的位置。
现在最后的一步,就是找到花无忧。
丘冬喜走下地,差点又软的跌倒,堪堪扶住了,脚踝上一圈圈指痕和淤青,走起来的时候才开始作祟,像是扭伤一样闷疼,额头还一下子磕到了桌子。
他轻轻哼了一声,脑门立刻红肿一块。
书房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雨声顿时清晰。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花无忧带着一如既往和善的笑意在昏暗里看着他。
丘冬喜紧绷要逃跑的姿势顿时一点点松懈下来。
“前辈。”他劫后余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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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忧动作很温柔,把没什么力气的丘冬喜整个人抱起来后,撑起一道防雨的灵罩,就带着人离开了魔宫。
这一次不是穿的红色官袍,对方的胸口上有似鹤的花纹,衣料精贵的柔滑,丘冬喜几乎抓不住花无忧的衣襟,指尖都是软绵绵的,沾了点不知哪来的血,蹭到了那块漂亮的布料上。
“前辈,抱歉,把你新衣服弄脏了……”
丘冬喜迷迷糊糊,脑袋半低着,贴靠在花无忧身上。
“不是新的。”踩着滞空法器的花无忧闻言垂下了眼,他发丝柔顺,飘荡时一丝丝散开,神情淡淡,依旧带着笑意。“放心吧。”
合欢宗是怎么去的丘冬喜没能看见,长久的疲倦在这一刻混杂着难得的安心把他心神彻底吞噬了,之后昏睡的时候连被人怎么放下来的也不记得。
再起来的时候,身处的就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底下的床垫是软的,身上也是薄薄一层云雾一样的衣衫,摸上去触感似水。
丘冬喜扯开一点衣襟,看见自己胸口绑着一圈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