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的物件渐渐多了起来。
一开始是一张床,后来多了桌架,屏风,茶台。也不知道李砚书是从哪看到的这些,又是怎么学会制作方法的。总之他跟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
直到某次他用木头雕了两个纸扎人出来。
殉葬那种。
丘冬喜:……
??
他直接过去,一巴掌拍在了还在兴致勃勃往上画红脸蛋的李砚书头上:“这个不要!”
“哦哦。”书生赶紧停手,乖巧给那俩诡异的玩意收起来了。
“难道是太丑了,那这种呢?”然后刷的掏出来俩表情呆滞吐舌头的殉葬兽。
丘冬喜脸色更沉,捂脸,又一巴掌拍了过去。
这一遭之后,李砚书倒是安分了一阵子。
后来开始研究做别的物件,渐渐没执着于随葬品了。
床边到窗和门的过道摆了许多光滑的小栏杆,是丘冬喜扶着练习走路的。
上面雕刻着几只胖胖的小木鸟,摸起来有圆润的小嘴。
丘冬喜认出来了。“红尾雀,你从哪知道的?”
李砚书当时嘿嘿笑了声。“从恩人你的书里看见的!”
丘冬喜偏头饶有兴趣的‘嗯?’了一下。
李砚书的记忆很好,学习东西的速度也特别快。最开始还是个什么都看不懂的懵懂样子,翻几页书就能学会其中的含义,大概是藤曼吸取猎物之后,也能从中得到对方脑海里的东西。再稍微一调动,学懂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你这天赋,倒是挺难得的。”他由衷感慨了一下。
李砚书却觉得这个人似乎意有所指,拿着毛笔凑过去,轻轻眨眨眼。
“恩人,你别嫌麻烦,要是有哪里需要我,都可以跟我说的。”
丘冬喜被他眼睫差点碰在脸颊,顿了下,像是有点吓到。却很快好笑似的推开他的脑袋。
“不需要。”
李砚书垮下脸,幽怨目光。“哦。”
然后屁颠颠又跑出去做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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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屋外有了院子,又多了更多别的。
秋千,小亭,花圃,石桌。
李砚书像是个每天闲不下来的,一有机会就琢磨做东西,把各类杂七杂八的物件渐渐填满了这方不大的屋舍。
丘冬喜闲的无聊,也跟着他一起琢磨一些书里的东西。
他倒是也有一本关于法器的古籍,是陆乐储物袋里顺带的,但是一直没去细看过,毕竟繁琐复杂费时间,当时只大概翻了下就放弃了。
秘境里时间过得漫长,倒是有了机会开始了解。
做法器可是个技术活,材料倒是能找到,但里面各类数据太过精细,还要随着手头材料的细微不同进行改动,最后光是弄个大概模型都耗费不少脑力,丘冬喜皱着眉整了几个时辰,额头就出了汗。
他喝了口水,叹着气看了眼对面还在兴致勃勃的李砚书。
“你很喜欢这些?”少年忽然笑了下,撑着脸看面前这个家伙难得一脸严肃的样子。
“嗯?”李砚书像是听到他说话才回神,愣了一下抬起头,然后露出个灿烂的有点傻呵呵的笑来。
“挺喜欢的。”
丘冬喜默默感慨了一句:真的看起来笨。
但李砚书其实很聪明。不是人情世故的聪明,而是在数值与繁琐计算中的聪明。
聪明到了近妖的地步。
他的思考快于普通人很多倍,像是叠加了某种力量,不需要费力就能瞬间得出最优越的解决方法和数值,又能够把那些不优秀的解法记住,一一列举,这个过程有些人需要十年,百年。
李砚书只需要一瞬间。
倘若他不在这个秘境,而是生在外界的天地。
必将是一方震惊的法器天才。
丘冬喜思量了片刻,从储物袋里忽然取出个暗沉又其貌不扬的卷轴来。
只是那卷轴却是戴着一层纹路怪异的锁,似铁器又似包裹着的饰物。
“这是当年我在外面某个拍卖场拿到的东西,叫‘天外眼’。据说是三界之内最深奥的法器制作图纸,但至今没人能打开。”
丘冬喜回忆了一下当时他和陆乐坐在看台时,那个拍卖场的修士说的话。
“不启之门,则为生门。”
他缓缓念出那句描述。
而后将古旧而暗沉的卷轴放到了还在出神盯着自己看的李砚书面前。
“这是当初制作卷轴的人留下的话。这东西我也打不开,就留给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书生受宠若惊又似乎怔愣地看了看卷轴,又再看看丘冬喜。
最后,小心翼翼,抱到怀里。
然后,竟是低着头,半响不出声,脸红了,红到耳朵根。
“谢谢……这是,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吗?”
像个小媳妇一般细声细气的。
丘冬喜:……
不是,他可以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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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无聊时当作消磨时间的法器,某日却真的做完了。
那是个原本用以飞行的法器,但经过丘冬喜一时兴起的改良,变成了类似束缚锁一样的攻击类物件。
最开始丘冬喜的想法是纸上谈兵,真的开始制作就发觉完全不可行,束缚锁需要的力度和法器本身的小巧成了根本的难题,矛盾点永远无法攻破,自然不可能落实。
本来已经放弃了的。
但李砚书拿着他画的那个简约图纸,看了许久,自己在那里皱着眉涂涂改改三四天,沉思又专注的样子。
最终一脸兴奋举起来,朝他道:“恩人!我找到能做出来的办法了!”
当时正坐在门口喝茶的丘冬喜被他吓一跳,狐疑又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啊?”
然后,他就看见了被红色朱砂又描画了好几轮,几乎算得上繁密如同古文字符和星轨展示图一样的图纸。边侧还都是各类批注的小字,小字外又贴着新的纸,纸上再重新画了概念图。
丘冬喜:……
不行,他怎么看的发晕。
等到东西真的做出来时,丘冬喜自己都觉得很离谱。
那枚银色的精巧莲花法器递到了他手里,面前是李砚书得瑟又害羞的脸。
“收,收下吧!”大概是想显出霸气的样子,但是手还在因为长久拿着器具改良配件而颤抖。
“恩人不必多礼!”也没等丘冬喜说啥,自己已经感动上了。
丘冬喜被他逗乐。“你好傻。”
李砚书顿时恼怒扭头。“我送你礼物欸!”
少年敷衍点头道‘对对对’,却是手上把莲花法器收到储物袋了。
秘境的夜晚大多是漆黑不见星月的,抑或是这样封笔如困笼的天地里,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天外天。
但丘冬喜还是总抬起头,默然看着高处的某一点,目光深邃,仿佛透过浓重黑色看着更远的什么东西。
李砚书偶尔会好奇,走来坐在一起,和他一样抬着头去看。
“你在看什么?”
俩人的发丝在微风里轻轻飘荡。
丘冬喜往往轻轻笑一下。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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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的三年时期最终也快到了。
俩人定居在这个植被茂盛的小山脚,周遭淡粉色的花也随着三年岁月开的越来越满。
拥拥簇簇,热闹又茂密,和秘境里其余苍白暗淡的颜色差异鲜明,就像是突兀点在白纸上的艳色。
如果从远处望去,那片山脚就像是世外桃源,被美好与温软包裹拥抱着。
彻底割裂于周遭死寂又灰白的世界。
丘冬喜身上的衣袍也是一样的颜色,李砚书自从发现这些花后,也用它们的根茎制作了很多东西。
衣服,床铺,被单,枕头。一切丘冬喜总碰到的,都有这些花的痕迹。
“真神奇。”丘冬喜也偶尔看着掌心这些粉色花朵开口。“以前从不知道这里还会长出这样好看的灵植。”
李砚书当时在边上正拿着图纸写写画画,闻言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目光像是愣了下。
“恩人觉得好看吗?”
丘冬喜指尖碰了碰花瓣,也抬眼看他。
“好看啊,为什么不好看?”
于是拥聚在小屋周围的花丛被风轻轻刮动着,恍如惊喜般颤了颤,花瓣飞扬,零零撒撒。似乎骤然开的更浓密灿烂了许多。
“那就好。”李砚书一下子低下头,躲闪他视线似的,耳尖却升温,很快一片红。
粉色的花从丘冬喜掌心飞走了,轻飘飘落在远处。
他却没有阻拦,只是依旧看着身侧的书生。目光安静又温和,不知在想什么。
“李砚书。”
丘冬喜吐字很轻地喊他。
“嗯?”对方回应的很快,马上抬起头,眼睛亮晶晶望过来。
“没什么。”
“就是喊喊你。”
丘冬喜发丝在微风里柔软的散开。
“哼,天天耍我。”书生愤愤扭回头,奋笔疾书。
丘冬喜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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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以往一样的早晨,丘冬喜睁开眼,先是看见在床边木架上的水碗。
上面飘着一片粉色的小花瓣,周遭淡淡水波。水碗边一颗辟谷丹。
那是李砚书准备的东西,雷打不动,每日贴心放在他伸手可碰到的位置。
丘冬喜看了一眼,下了床,动作很慢。
李砚书听见小屋里有声音轻轻喊了他的名字,于是立刻搁置了手头的事情,跑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