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后,丘冬喜收到了一枚弟子令牌,上面刻着他的假名‘李砚书’。背面则是坤灵门的门派符号,是个苍劲潇洒的坤字。
“凭此弟子牌,便可出入坤灵门上下,藏书阁与练场。师门任务时也要以此牌为证,方可结算任务和领取奖赏。”
丘冬喜点点头,老实模样。“知晓了,多谢师兄。”
面前娇小的新晋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拿着令牌的手也是白皙柔软,不见丝毫握剑或锻炼的茧子。
修仙世家的少爷小姐虽也是娇惯着长大的,但没有哪个傻家主会让自己的孩子寸铁不握就来到门派内修行。
倒像是哪个纨绔家的家养贵奴。
来,却不是修道的。是伺候人的。
丘冬喜来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个衣着十分显眼的周风齐。周家,百年仙家世家,却带了个修为低微的跟班,既然不能打不能抗又不能干活,那其余含义就不言而喻。
被称为师兄的弟子不由低着头多看了几眼,目光看不出意味,片刻后露出个了然般的笑脸,语调怪异:“师弟天赋异禀啊,竟是内门弟子,这可是必然高升的路,以后可能还需要你来多多担待师兄我才是。”
那句话乍一听是奉承话,但丘冬喜心底却沉下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四灵根,再如何说也算不上是天赋异禀。
眼前这个人没穿着外门的衣袍。这话说的就更是怪异了。
少年抬起乌黑的眼,拱手的动作依旧维持在半空,没露出丝毫差错。
“师兄说笑了。”加了句不上不下的应答,像是没意识到对方的话里有话。
掌门殿内来往的弟子不少,之后便有人上前来通知丘冬喜去领取自己的佩剑。
被称作所师兄的弟子原本还想拉着丘冬喜不让离开,再多说些什么,但见有人过来,不得不收敛了神色暂且放弃。
“李师弟是吧。”他笑意灿烂,看着抬步要走的丘冬喜。“我记住你了,下次再见啊。”
少年步子一停,回头看他,平和模样。“师兄再见。”
一转头,面色便立刻冷了下去。
因是同届入门,丘冬喜和阴九哪怕保持了距离,也错开了时间,第二日的训练,俩人最后还是因为行程相似,被安排在同一个地方。
丘冬喜甚至比阴九到的更早一点,正站在原地将新拿到的秘籍一页页翻看,他换了弟子服里轻便的短打,一头乌发也束了冠,半披散一些,正柔顺搭在肩前和身后。
周风齐说到做到,今天一早就跑来敲开了丘冬喜的房门,俩人是一起到的练场。
察觉身后有人,转身时,三人才堪堪对视上。
周风齐原本还笑嘻嘻的脸立刻就黑了一寸。拉着身边的丘冬喜,让对方站到了自己身后。
“□□友,真是不巧。”口头已是没好气地打了个招呼。
阴九身侧手握着长剑,他身量更高,看丘冬喜二人时总需要微微低下眼,就愈发显出一分高人一等。
意料之内的,对方理也不理,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掠过。
周风齐顿时气地抬手,张嘴就要喊人,被后面的丘冬喜眼疾手快拦住。
“等等等等,剑招……刚刚剑招看到哪了……”
他其实是有点无奈和想笑的,周风齐待人习惯性礼貌,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所以明明知道不会给好脸色,还是要恶声恶气打招呼,说嚣张吧还不算,倒不如说不太聪明。
阴九向来独来独往,练场也都是一个人,周遭没弟子敢明面靠近,故而形成了个诡异的空地。
人走远了后,确定周风齐不会再追上去,这只胳膊才被丘冬喜松开。
“……这人真的是,毫无家教。之前上山的事情也不解释一下,怎么偏偏你就和这样的人拜一个师啊。”周风齐憋了憋,最终恼怒的‘唰啦’收剑入鞘,转头换上了义愤填膺的表情。“我再求求我师父,你跟我一起换地方,没必要受这个委屈。”
丘冬喜看着他脑袋上翘起来的一根头发都气的飞起来,脸上表情带了点复杂,还有点想笑。“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我们自顾自认为那条路该是对的。最后不也走到了山顶吗?没事了。而且你师父是个暴脾气,老实练你的吧,她晚上还要查进度呢。”
周风齐的师父是位火灵根的暴躁女修,雷厉风行,早上周风齐差点因为没跟她说一声就来别的峰头练剑而被揍一顿。好在因为其余弟子们都在,她又念周风齐是个新晋,这闹剧才没真演起来。
周风齐脸更红了,却是不肯甘心地挣扎反驳:“没有的事!我真不怕她!”
“啊是是是。”丘冬喜敷衍点点头。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俩人有机会便同行,没机会就各自忙碌。丘冬喜因为炼体每日腰酸背痛,下个床都是场煎熬,好在一天天的也渐渐适应了许多,最起码握剑的手臂没先前那般孱弱。
坤灵门的剑法深奥复杂,丘冬喜第一回接触,算不上相见恨晚,只能说是勉强熟得。但他学的认真,磕磕巴巴,一步一走,也不算是毫无进展。
几月后,他那位较为随性的师父才记起来要例行检查徒弟进度,探到了丘冬喜筑基的修为。
白发女子惊讶不小。
“筑基?”四灵根的资质,这就筑基二层,可以说得上闻所未闻。
丘冬喜知道这一次是不能糊弄了事的,所以一早准备了说词,把‘肆’秘境中的故事搬了出来。
但他藏了些不该说的,又粉刷了些不好说的,直接抹除了李砚书这号人物,只挑明了红藤的紧追不舍。
魔修和白猴都是艰险得悟道,红藤则是双刃剑的机缘。
“所以你这浓郁灵气和修为,都是那红藤所致?”女子连连感慨,她显然对那个新出现于大陆的秘境了解不多,但也有所耳闻其中的玄妙和危险。
修道者机缘万千,其中弯绕当事人不愿说尽也算不上稀奇。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师父自然也就不再多深究。
“这是机缘啊,孩子。要好好利用这难得的运气。”她语重心长。
丘冬喜低头称是。
之后是周风齐被他师父拽去山下除妖,例行同练的俩人暂且分别。下山前丘冬喜还收到了对方急匆匆送给他的一只覆灵纸鹤,写了道别的话和慰问,最末端的加粗的几个字格外显眼。
‘自愿去的,绝对不是被抓!’
字龙飞凤舞,像是被谁追着写似的。丘冬喜笑得眼睛弯了弯。
之后的日子显得更慢了些,但不算是改动太大。依旧是练场,藏书阁还有炼丹房三点一线。
期间居住隔壁的阴九见到的机会更少,对方泡在练场往往不眠不休,有时候出了任务更是几个月完全见不到人影,若不是看见厢房旁边的屋子还好端端立着,丘冬喜都会觉得这座山峰实际上只有他一个弟子。
阴九最开始修为不及丘冬喜,入门时才接触仙家道法,堪堪引气入体,可速度奇异之快。半年时间,已是练气巅峰。
雷灵根的灵气迫人,靠近了便会产生淡淡烧灼和刺目感。如其名,是极为杀伤力的灵力。练气巅峰,就已经能轻巧斩杀门派任务的筑基初期的妖兽。
他先前似乎也是哪家的世家子弟,但家中遭事没落,又不知遭遇多少波折,才一身布衣在城外山脚参与了选拔。丘冬喜偶尔听起师父念叨着:“阴九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也太多了些,按理练气了也该自发修复才是,不知什么原因竟是到现在也都没消去,哎,倒是个可怜孩子。就是不愿意说话。”
丘冬喜目光挪开,继续装作专心看秘籍的样子。
俩人免不了平日训练时会切磋。
丘冬喜在修炼上更熟练,筑基二层的实力将敏捷和速度提到了不错的程度,握剑虽不稳,步法却有其余功法支撑,躲闪起来非常灵活。
但阴九练气巅峰,却和他打的不相上下。
丘冬喜基本不能真正意义上的对打,他能轻巧躲闪每一次攻势,可面对阴九太周密的剑招总是无法找到反击的途径,因此二人之间就拉扯成无休止的车轮战,一进一退,一守一攻。
以师父定下的规矩,谁能打中谁,就算赢。
到现在愣是没有一个结果。
但丘冬喜知道自己是早晚会被追上的。阴九能随着修炼而逐步攀升,可他不能。
他的修为没有旁人借力,就永远不可能上涨,永远不可能脱离筑基二层。
汗水‘滴答’从下巴落下,丘冬喜猛地屏息,咽喉上一寸剑尖在咫尺距离停了下来。
“你输了。”阴九脸色如常,利落收回剑。
“技不如人。”丘冬喜站直身体,背后大片汗水浸透衣衫。“受教了。”
阴九见他淡然处之,不由抬起眼多看了一下面前这个单薄的人。
却是没有多开口一个字,眉头反而微微皱起,目光愈发沉寒下去。
“不必。”
冷淡俩字,转身离开。
后面被扔下的白发女子和丘冬喜原地沉默了片刻,又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