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的芥蒂和疑心在森林一事后几乎反常的增长了更多,丘冬喜感受得到。他现在连多看那家伙一眼都会被察觉。
因此没有胡乱踏出下一步,也装作没发现对方避开自己的行径。
丘冬喜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只能等,等对方自发靠近。
“真不容易。”
少年叹出一口气,将手里刚借来的沉甸甸丹书往桌案上重重一放。
周风齐走了后他本来就不太好过,之前的披着阴九的衣服回门又被有心人看见,现在内门里说什么的都有。丘冬喜这段时间也做贼似的在坤灵门过日子。
他灵石很足,却不敢用太多,也是怕财大招祸,最近炼丹需要的药草偏偏又是昂贵少见的品种。
某次偷溜去山下采购的时候被人逮到。险些又被堵在门外回不来。
“你不像周风齐,虽也是小城里上来的,但他背后有个仙家祖师的周家。李砚书,你背后要是没人,最好是夹着尾巴一点。”
对方讥讽时漫不经心,像是单纯在好心提醒,看过来的眼神却隐晦又不怀好意。
明明都穿着类似的弟子服,却仿佛要高人一等。
“不然内门里想折腾你的,好像真的不少。”
最后一句话带了笑意。
丘冬喜抬眼看过去,神情平和,掌心却握紧。
他被几条野狗缠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惜就可惜在,野狗修为与他平等,甚至还有更高的,吃的话,容易当场被反咬也就罢了,若是吃了没能除干净,届时招惹背后的长老甚至整个坤灵门,也会后患无穷。
阴九那一步棋也算是彻底走废了。
所以不能用,只能继续等。
他还不打算把之前的劳苦都废在几个找茬的身上。
“我会注意的。”利弊权衡后,丘冬喜露出个勉强的笑来,往后退了一步。“谢谢师兄提醒。”
后面的一人却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就要来扯丘冬喜的手臂。“跟他废话那多么干嘛,现在也不在门里。”
丘冬喜面上是一下子吓白了,心跳却平稳,手也不做声地摸到了身后的储物袋,银刃下一瞬就要握在掌心。
“怎么。”先前开口的弟子却不悦伸手,猛地拦住了要上前的那人。“你是野人?在荒郊野岭也想着办他。能不能有点耐心?”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称得上夹枪带棒。那被拦住的当场气红了脸。
“你他妈什么意思,之前说的最脏的就是你,现在装什么……”
眼见着那几人反倒吵了起来,还隐隐有动手的趋势,丘冬喜默然松了要拿刀的手,步子再度悄悄后撤一点。
他看着那拦人的弟子朝这里看了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
是故意为之。
于是丘冬喜没有再犹豫,转身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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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坤灵门,一路往弟子厢房而去,却并没有彻底顺利。
丘冬喜踏出下一步之前,忽然身子一顿,而后转头往后侧漆黑的树林投去视线。
“道友。送了这么远,也该出来说话了。”
他松开握在剑柄的手,神情平静。
先前替他拦人的弟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带着点似乎和善的笑意。
筑基三层的修为,灵气却不似表面那样友好,几乎是当下就压迫着往丘冬喜这头去。
来者不善。
不能硬抗。
丘冬喜眨了下眼,却是信任模样的挂出个放松的神情。
“原来是三师兄。方才多谢。”
他状似天真的样子让对面的人立刻满意起来,威胁般的灵气放缓,上前一步,手就搭到了少年的肩膀,捏了捏。
“李砚书,从更早之前我就帮你很多次了。”
“倒是第一回听见你道谢。”
那句话随着说出口而越贴越近,丘冬喜任由对方这样沿着他脸颊碰到了耳垂。面上自始至终都是垂着眼。
面前的人似乎愣住而忘了躲闪,被称为三师兄的男人紧盯着那一点耳垂白而小巧,觉得它能轻易咬含。兴致渐浓,手不自觉加重了力度,抑制丘冬喜退后的动作。
“三师兄。”
少年却忽然又轻轻喊了他一声。
“你脚下掉了东西。”
男人神情微妙一顿。下一秒,本能低头一看。
早已贴好的符纸即刻燃烧,火苗顺着他的足底和衣摆骤然上升。
“你!”
对方恼羞成怒的吼叫,灵气一挥轻易灭了温度,再抬头,哪还有丘冬喜的身影。
“好你个李砚书,你想死——”
丘冬喜知道那东西缠不了一个筑基三层的修士多久,但足以他暂时脱身。所以在对方忙于察看的同时,就已经带着贴好的加速符闪身逃离。
身后的怒意犹如实质。紧追不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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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九深夜才结束修炼,沐浴后带着水汽走回厢房,听到不远处一点依稀的吵闹声。
隔着树木和虫鸣,那几道声音实在听不清晰,但阴九现在已是神识熟用,他稍微侧目专心一点,细碎的词汇就能传入耳中。
“四灵根”“衣袍”“历练”这三个词都算是正常,没有丝毫值得注意的部分。直到后半段“贱-货”和“李砚书”两个字眼猛地响起,阴九直接僵住了脊背,而后猛地转身。
“我他妈都看见了,你就是给他*的吧?第一个是周风齐,第二个就换了姓阴的?”
“单灵根的那个不会是包你的吧?现在门派里可以自己带脔-宠上山,这么刺激?你师父可见不得这样的沙子,要是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你这层皮也该掉了。”
“你也算是招惹我到头了,李砚书,别给脸不要脸,稍微矫情下是乐趣,总立牌坊可就是贱了……”
拉扯着丘冬喜的人笑呵呵的,贴过去几乎要碰到他的脸,手上剑锋威胁性抵在少年的脖子前。
语气因此时的得势,和面前丘冬喜的狼狈,而压低出一股极为恶劣的龌龊。
“怕了?又装可怜?我可不上第二次当。说实话四灵根的一般都不能入门拜师,李砚书,你真的是单纯运气好知道吗?你伺候人就算了,成天装什么努力啊,又是跑书阁又是跑任务,妈的让你跟我上床是看得起你——”
那句话说到后面越发不堪入耳的腌臜,阴九再也听不下去,眼底迸发出寒冽的火光,下一秒掌心拍在身侧树干,一股流窜着暗紫色泽的电光就猛地朝说话那人而去。
‘喀拉’一声惊骇巨响,丘冬喜看见面前原本还在轻蔑带笑的男人,瞬间就被劈的半张脸都是血沫。
血点子险些崩了丘冬喜一脸。
少年吓了一跳,袖口里握着银刃的手却是松了。
脸色泛白扭过头,看见的是浑身气压低的几乎阴沉的阴九,从暗处走出,正满目杀意盯向痛苦嚎叫的坤灵门弟子。
“你疯了吗——杀同门?你想死吗!”
半张脸几乎血肉翻飞的人不可思议大吼着,剩余的一只眼发红而愤恨地转向远处树荫底的人。
他长剑也不再抵着丘冬喜,而是惊恐中转向了那一端站立的阴九。
阴九神情漠然,却依旧手背绷紧,青筋露出,周遭灵息如雷雨暴风将来般渐渐凝聚。
“我劈的是你的嘴。歪了一次,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是你。”那弟子气的胸口几番剧烈喘息,但阴九的实力门内大多数人有所耳闻,一个单灵根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角色。这个人先前对丘冬喜是避而不谈甚至厌恶至极的,怎么都不该此时出面坏他事情才对。
男人不得不压住怒火,转而阴狠瞪了眼不远处的丘冬喜。
“你们等着。”
最终捂着满脸的血离开了此地。
丘冬喜低下头,情绪不稳,也是呼吸凌乱。他衣服被扯开了一半,里衣也露了一侧胸膛,此时才抬起手慢慢盖住了皮肤。
阴九扫了一眼,又立刻避开。
周遭的灵气却是又极为暴戾不安地沉了一下。
丘冬喜觉得现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他应该不想和自己待在一处太久,顿了一会,蹲下身把自己被踩脏的储物袋捡起来,银刃也悄然放回进去,就打算不作声地离开。
猛地,阴九声音响了起来。
“一直这样?”
问的有点突兀,但是指的是什么并不难懂。
动作却是吓一跳似的僵了下背,茫然回头,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开口,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张了张嘴,愣是没吐出字。
“我问你话。像他那样的人,缠你缠了多久,一直这样?”
阴九终于不耐抬起眼,漆黑眸子和不远处丘冬喜呆愣的眼睛对上。
那人的表情很无措,似乎被问傻了,衣衫不整,头发也是乱的。阴九原本一身的戾气莫名打在了棉花上,身侧绷紧的手背微微松了下力。
“也……没有。”丘冬喜抓着储物袋,似乎觉得是自己又再度惹恼了对方,竟是磕磕巴巴。“你误会了,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偶尔拌嘴……”
他话没能说完,下一秒对面的阴九已经暗着脸走近,丘冬喜被他一伸手按住了肩膀,人已经直接撞上了后方树干。
丘冬喜暗骂一句脏话,这人问就问,动什么手!
“你是蠢吗,不会拔剑?你就由着他那么——”
阴九没能把那些严苛的话讲完,一抬眼看见丘冬喜被他无意扯歪的领口内,落在肩颈的一道发红的痕迹。
问话戛然而止,丘冬喜眼睁睁看着阴九骤然眼底沉的几乎骇人了,下一秒对方就转身,掌心里杀气腾腾的雷光噼啪作响,是直接打算杀回去的样子。
他顿觉事情要失控,赶紧反手把对方拉住。
“你冷静!师父不在门派,我们要是惹事……”
丘冬喜也不是傻子,其实稍微碰个脖子手臂他无所谓,对方修为高他一些,闹过了又只会对他不利。但是大半夜的,要是真出了人命再惊动掌门,师父不在,阴九倒不一定有事,他要是因此在门内待不了,就功亏一篑了。
阴九猛地甩开他,嗓音压抑出沙哑的低沉。
“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少年眼帘抬起,眸底都是汹涌滚烫的怒意。
那句话问的逼迫,丘冬喜本能起了点退缩,阴九却正过身,人一步跨前更靠近,阴影几乎将丘冬喜彻底笼罩。
“或者说实话。李砚书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死的。难不成你就那么巧和他完全同名同姓吗?”
一句质问宛如平地惊雷。丘冬喜这一回是真的从头凉到脚底。他没预料到是因为最开始的名字就出了问题。
先前阴九没再提起他还以为囫囵过去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那家伙是个人面兽心的骗子。你难不成和他一路?”
“说清楚,你究竟是谁。”
阴九情绪一旦激动起来,周遭的灵气就极为明显的跟着暴动,此时隐约都压在了丘冬喜身上,滚烫又怪异的凉。
杀意莫名其妙就转到了自己身上,丘冬喜哪怕心里再强自镇定,指尖还是本能带颤的。
之前那个心思明显的三师兄还能用表面功夫糊弄拖延一二,阴九这里这一套可不行,恐怕只会引来更大的怒意。
来不及纠结为什么李砚书这个名字好死不死撞到了阴九知道的人身上,倒霉就倒霉在这俩人当年似乎还结了不小的梁子,怪不得先前阴九这么和他不对付……怕是听到他和周风齐互通姓名时就起了疑心。
但目前最要紧的是,要找一个能混过去的回答……再不然,能吸引足够的注意力……
丘冬喜慌的很明显,背贴在树干,人也是狼狈又抬起头的,嘴唇没什么血色,乌黑瞳孔因惊惧而缩了一下。
“我……”
磕巴了一下。
阴九眼眸眯起,不耐的模样,仿佛下一秒能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丘冬喜眼一闭,把最后那句话说了出口。
“因为我喜欢你……”
轻又颤,险些变调。
阴九绷紧的身体猛地一松,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