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吃了第二口时，他抬起头，看向了桌案对面站立的青年。
阴九脱下外袍，侧目看丘冬喜一眼。
漆黑衣物搭开在木架上，暗纹的袖口被窗外的晚风拂动。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他一颗颗解开袖口的暗扣，而后将一对硬质的护腕‘砰’的放在了桌面，把吃饭的丘冬喜吓得一颤。
“随你。”
丘冬喜愣了愣。
随他？难道这是让自己，直呼对方大名？
丘冬喜腮帮子里的东西嚼到一半，顿住，觉得这样非常不妥。
难道没有什么，道侣之间的昵称，或是字……
但眼见着那一头的阴九愈发暗沉不耐盯着他的脸，丘冬喜忙不迭跟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他含糊不清犹豫了下。“……那我喊你师兄，可好？”
“我们本是同门，你又修为高于我，处处照顾，给我血石，感激不尽，尊称一声师兄应当的……是不是……”
话越说越没底气，丘冬喜声音越来越小，观察着对面青年的脸色。
好在阴九虽然不曾露出什么满意的神色，倒也没有厌烦的意思。
丘冬喜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复。
应该是拒绝的意思。
少年扒拉了又一口饭，因讨好行为没得到效果而神情有些悻悻然。
“其实按最开始的辈分论，你才是师兄。只是我从来没打算喊过。”
阴九忽然开口，眸光看他一眼。
“若是丘师兄想，也不是不能。”后一句已是带了恶劣的笑意。
丘冬喜顿时浑身一麻，被那阴阳怪气整的莫名心虚。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他低下头彻底把脸埋到了碗里。
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们以前关系很差？可那样的话又怎么会变成道侣……
再怎么样，同门间连师兄弟都不喊，是装样子都不打算装的意思了，难不成一开始就表明了心意？
可若是如此，为何连个亲昵的称呼也没有……
一团乱麻的讯息，更不论面前人的喜怒难以辨别。丘冬喜当即老实成了哑巴，嘴里塞着饭半点没有再多一句。
之后他便安静的吃。食盒里只有一双筷子，显然是只给他一人准备，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多半不需要灵膳辅助，可见这晚饭是阴九特地为他寻来补充体力的。
少年把筷子含在唇里，眼睫垂下。
倒是个好人。虽嘴上并不说，人却并不坏。
当然，若是脾气能别这样怪异就好了。
灵膳蕴含灵气，又滋补温养，丘冬喜吃完后便觉得浑身舒畅许多，却也略带些软绵绵的困意。
阴九堵完丘冬喜的话后也没有兴趣再盯着他，转而就修炼去了。
此时已然在屏风另一端打坐了许久，一豆烛火在丝质的屏障后端偶尔跳动，烛花炸开的声响细微。
丘冬喜先前还轻手轻脚，生怕自己打扰了隔壁修炼的这尊大神，但发觉对方确实对他不打算多管之后，就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木筷搁回了食盒，盖子也被他轻轻盖上。
好饱。
丘冬喜呼出一口气，有点后悔的眨眨眼，一只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他其实忘了先前阴九的那句话。
灵膳味道很好，身体又确实累的发虚，他一直思考阴九那些云里雾里的话，等回神的时候，食盒里早已经吃的七七八八，算得上九分饱了。
少年挥袖以灵气灭了远处的烛火，这才慢慢缩回后方的床榻。
他动作很轻，又慢，实际上真的没什么多余的声响。发丝被蹭乱了些，贴着脸颊。
实在是困了。
也没说不能睡，他就趁现在眯一会，也问题不大吧。
但屏风之后，阴九还是睁开了闭合的眼。
丘冬喜睡的很快，呼吸不消片刻便平稳绵长。只是由于灵膳吃得太多，身上灵息不太稳定。少年呼出一口沉沉的气，皱起眉，翻了个身。
他翻身的下一瞬，一道身影已是无声走到了这一端床前。
一道屏风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丘冬喜这一端格外昏暗些，透来的烛火隐隐约约，被褥堆积着，把床榻里绻缩的人影衬的更加小了些。
阴九在昏暗中低垂着眼，无声从对方的发梢一直缓慢移到了足尖。
丘冬喜睡得安分，被褥也只搭在了腰身。
窗还未关，风从缝隙吹来，撩动着丘冬喜脸颊的碎发，大约是冷，他蹭了蹭蜷的更小。
阴九略略抬手，窗缓慢合了上去。
‘咔哒’一声。
丘冬喜晃了下头，浑身都是温软的，连带着口鼻呼吸也带着些滚烫，虽没有过度不适，但也让人迷糊不清。
就像是，醉酒一般。
他懵懵懂懂里睁开眼，意识到有人掀开了他的被子。
“怎么了……”少年伸出手抓住了仅剩的一点被角，抬起头，却只看得见迎面压低下来的一片阴影。
一阵微妙的冷意。
青年的手修长，五指握在他胳膊上。
“你灵气溢出了。”
阴九眯起眼，架势有直接把这个软绵绵的人一把拽起来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一捏到对方没力气的手臂，又顿住了力度。
丘冬喜任由他拉着，耷拉手腕半瘫在床上。抬起头却也看不清，于是神情变得有些茫然。
青年无言眨了眨眼，最终松了些掌心，只是虚握着他，转而蹲下身，与床榻上的丘冬喜平行而对。
俩人的鼻尖靠的有些近，丘冬喜迷蒙里，只看得见阴九一双昏暗里点寒星的眼，像是夜里亮着的野兽瞳孔。
有些吓人，像是一睁眼看见了豺狼虎豹，他顿时脊背都麻了一瞬。
但身上没力气。
“你虽然神识筑基，身体却仅练气。吃多了灵膳不仅会醉灵，若是吸收不尽，严重甚至能爆体。”他听见阴九声音低沉，逐字逐句的开口：“我告诉过你的事，就这么不进脑子吗？”
像警告，又像嘲讽。
丘冬喜被这一句骂的骨头发软，直想摇头，偏偏摇不动，于是只能委屈似的看他，解释了一句“不是”。
阴九低着头盯了他一会，忽然额侧微妙起了一点青筋。
嘴上永远乖顺的很，到了做事的时候，却逆反的出奇。不知道存了多少心思，仿佛处处要对着干。
当真难管。
于是下一瞬，丘冬喜就觉得浑身一紧，人已经被阴九扯离了床榻。
可他衣衫睡前早就松了束带，此时这么暴力的一拽，顿时外衫落的落，内衫开的开。
俩人都是一愣。
丘冬喜脑袋晃了一下，还没回神，已是贴到了对方身上，而后只觉得上身一凉。
这感觉很熟悉，是肌肤不着寸缕的荒诞感。
丘冬喜抬起手，指尖攥住了阴九的衣衫。
没什么用，上衣尽数跌落下去，堆了腰身一圈。
丘冬喜埋在青年的肩窝里，有一瞬间的浑身僵硬，却立刻反射性一般抑制住了退逃的冲动。
他习惯了在洛望舒那里被这般对待，本能的觉得退却只会带来更坏的处置。
但是那一僵还是被对方察觉。
“怕什么。”阴九半低着头，一只掌心握住了少年的侧腰。声音低沉。“现在怕我了？”
这话还是怪吓唬人的，丘冬喜抿了抿唇，觉得这人心思当真奇怪，似乎顺毛捋也讨不了好一样。
但是他还是老实窝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阴九并不打算真为难他什么，丘冬喜哑声了倒也不介意。只是伸出手，将散落的内衫挂回丘冬喜肩膀。
“别动。”青年宽大掌心扣紧他单薄的肩，吐出淡淡两字。
衣衫回了身上，不安感顿时消了许多。
丘冬喜本以为会发生什么。现在无事发生，反倒显得他太不端了。
少年‘嗯’了一声，放缓了点身子，只觉得耳尖发热。
“雷灵息锋芒过强，入你灵脉可能会有些涨疼，若是受不了就说。”
丘冬喜自然是不敢乱动的，但是他脑袋发晕，情绪一乱起来就连思绪都是乱麻，原本能忍耐的事物也都变得勉强许多。
所以雷灵息骤然入体的刹那，丘冬喜还是没忍住颤了一下。
他蹭了下头，攥阴九衣服攥的更紧。
在对方侵略性鲜明的灵息一路蔓延深处的同时，丘冬喜还是没忍住一激灵，反射性挺直了腰。
‘卡崩’一声，脑袋创上了阴九的下巴。
结结实实，声音响亮。
空气静默了三秒。
体内的雷灵息也跟着卡在半途，不上不下的顿在丘冬喜经脉内。
丘冬喜仿佛听到了对方狠狠咬牙，青筋再度绷紧的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声，身体已经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迅速往后撤退。
阴九当然速度比他更快，一伸手就轻易拽住了丘冬喜的衣领。
对方脸黑的像要滴墨。
完了。
生气了吗。
丘冬喜警铃大作，瞳孔都微缩。
对方的手靠近之前，少年猛地瑟缩一下，闭上了眼。
但是没有疼，也没有什么警告。
阴九只是再度捏住了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