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想让你一个人静静。”
端木茵撅嘴,搂紧梁淮的脖子:“我又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端木女士,难道不是你提的离婚?”
“那你也可以问我为什么提离婚啊。梁先生,人长嘴是为了什么呀?”
“是我的问题,不会沟通。不过你可以教我,我挺好学的。”梁先生诚恳回答。
端木茵搂着他咯咯笑:“是吗?那梁先生先从‘今晚月色真美 ’*学起吧。”
“美吗?”梁淮停下脚步,歪头望着无边的黑夜,夜幕深重,下玄月孤零零地挂在那,实在说不上美,不过阿茵既然说今晚的月色美,那肯定是美的。
“是不是觉得我眼神有问题?梁先生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说今晚月色美?”
“请端木老师指教。”梁淮继续拾阶而上。
端木茵凑近他的耳朵,悄声问:“知道夏目漱石吗?”
“写《罗生门》的那位?”
“那个是芥川龙之介。”端木茵拍打了一下他的肩。
“哦,是吗?那是我记错了。夏目漱石又和月色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如果一对男女朋友在月光下散步,然后男人对女人说‘I love you’,你会怎么翻译这句话?
“难道不是‘我爱你’吗?”
“梁淮,月光下,散步,你想象一下这样一个情景,多浪漫,说‘我爱你’是不是太过直白,不够含蓄?”
梁淮算是听明白了:“浪漫的人说出的话果然不一样。”他点头,一本正经道,“阿茵,今晚月色真美!”
端木茵笑着把脸埋在他颈窝:“多说点,我爱听。”
“今晚月色真美!”
***
小看了二百来米的海拔高度,站在山顶往下俯视,视野比想象的要开阔。
端木茵寻了块平坦的石头,拂去石头上的落叶和沙尘,坐了下来。
到底是在山顶,夜风刮过,有了丝不属于夏季的凉爽。端木茵盘着腿,歪头看向眺望着远处的梁淮,问道:“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带我到这里吗?”
梁淮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再等一会儿。”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回道。
“等什么?”
梁淮两手撑在身侧,人往后靠了靠:“五分钟。”
端木茵小幅度地挪动了下,面对着梁淮:“五分钟啊,挺好的,正好谈谈下午你发什么脾气。”
“发脾气?没有啊。我就是……”他顿了顿才说,“不太喜欢你说那样的话。”
端木茵一愣:“我说什么了?你提醒一下。”
“你说,”他看着她,眼神柔和,“就算你不在了,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你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这话听着像在留遗言。”
“留遗言吗?”端木茵点点头,开始有点明白梁淮的莫名其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握住梁淮的手,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我们谁都没法解释为什么我死了,你却还能看到我。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是被杀害但却被伪装成事故了。老天爷大概不想看我白白送了命,多给了我个机会,让我找出那个推我下楼的人。可谁又能担保凶手找到了,我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梁淮,我也想留下来,就算爸妈看不到我,可如果他们知道我在,我妈她就不会像今天那样,一个人偷偷在厨房哭,我爸买甜点时会多买一份留给我。”
端木茵吸了吸鼻子,“我也不想离开。但,这不是我想不离开就能留下来的。可能明天,可能后天,谁知道哪天,我总得做好心里准备。”
“你说得我都明白。我只是,”梁淮将她拥进怀里,声音闷闷的,“舍不得。”
端木茵抽了抽鼻子,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这大概是梁淮对她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
余光感受到有亮光划过夜空。
端木茵偏过头。
远处,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绽开,如瀑布垂直而下,洒下细碎的蓝光,光影交错,绚烂一片。
“是烟花秀。”端木茵有些欣喜地惊呼道。
市区早几年就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的确,烟花爆竹污染环境,禁了挺好。可有时候她还是会怀念过年放烟花时绽放出的灿烂又绚丽的色彩。
“就在三公里外。你跟妈说悄悄话的时候,爸大概是不想我注意到厨房的动静,拉着我多说了几句,说你小时候喜欢放烟花,点根仙女棒跑来跑去,大冬天都能跑得满头大汗。”
端木茵点头,心底泛起了点酸楚:“我爸还说什么了?”
“说今天东郊有烟花秀,你若是还在,肯定不会错过。”
确实没错过,还包场了。
“梁淮,我们下回再来。”她靠他肩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好。”他回道,却不难听出哽咽声。
从烟花开始绽放起,她的声音就飘飘渺渺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理智告诉他,在阿茵离开前能陪她看最后一场烟花,其实他该满足的,心里却只有悲凉。
他搂紧她,直到最后一簇烟花绽尽……
***
“要是被老爸知道了我们在酒吧打架,他肯定要打断我的腿。不仅会打断我的腿,还会卸了我的胳臂。不,可能更可怕。他可能会停了我的卡。”
“天杀的,老爸要是停了我的卡我一定跟这帮人没完。”
“都半个小时了吧,梁淮那家伙怎么还不来?他不会喇叭腔了吧?他可千万别在这个时间点给我掉链子。”
“……”
吵闹的声音在耳畔轰炸,端木茵恍惚地抬起头。头晕晕的,一时间她没搞明白自己在哪。
白光灯亮着,身旁,小柔抱着双臂,还在唠叨。眼妆不知是不是没晕好,糊成一团,乍一看有点一言难尽。身上的短裙的银色亮片折了几片,所幸披了件外套遮住了大部分的狼狈。
好熟悉。
似乎曾经经历过。
是什么时候呢?
端木茵揉了揉太阳穴。
脑子还僵着,运转起来跟缺了关键零件的机器似的。
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交谈声,说话的人压着声音,她听不清在说什么。
门被打开,穿着制服的值班民警走了进来。
“端木茵,梁柔,你们可以回去了。”值班民警说。
脑中“轰”的一下。
原来是那天,难怪她觉得熟悉。
一样的房间,一样的白光灯,还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柔。
因在酒吧跟几个混混起了冲突,她们被带来了派出所。在这里,她第一次遇见了他。
端木茵忽然紧张起来。她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又松开,又再次捏紧。
梁淮站在门口,一身西装笔挺,那双眼尾微微向上扬的桃花眼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他看起来狐里狐气。
男人面色淡淡,一点要认出她的迹象都没有。
一种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个跟她一起追凶,一起看烟花秀,对她说“今晚月色真美”的男人留在了她二十四岁的世界。
端木茵抿了抿唇,没让自己的失落露在面上。
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乱的裙角,她拿起包包佯装淡定地走出房间。
梁淮还站在门口,敷衍着小柔的碎碎念。
“这事你自己跟爸妈坦白去。”端木茵听到梁淮对小柔说。
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
端木茵垂下眸子,尽量敛去眸中的暗色。她加快了脚步,想早点回家。
“阿茵。”有人叫住她。
她回头,眼中不争气地氤氲着雾气。
那头,梁淮嗓音微微沙哑。
“今晚夜色很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