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加重了阴湿的腐木气味,卫生间水流声潺潺,展熹承简单冲洗了伤口,从镜子的反射乍看仿佛水龙头正汨汨吐出一潭血池。
预料之内,卧室存放生活费的抽屉锁被强行毁坏,展明辉拿了钱肯定要赌个通宵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
展熹承舔了下右侧的犬齿,不巧又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了声关上洗劫一空的抽屉。
简略清点完手头零零散散的钱,展熹承翻了一通来往信息,不知不觉已经到去接展心安的时间,临走前展熹承匆匆从冰箱翻出两块顶饿的临期面包随口对付了下。
旧城区的南山老街实际是片繁枝曲折的城中村,起伏不定的坡道穿插钢筋水泥,湿漉漉的苔藓几乎跟墙壁攀缘的爬山虎首尾相接。
正值饭点,蒸腾的热气团团云雾般熏在街尾人头攒动的盒饭店,颇有年岁的招牌“香香食堂”掉得稀稀拉拉以至于叠字只剩一半,遂用暗绿色胶带贴了个歪七扭八的平方符号。
戴着棒球帽的瘦削少年推门撩开珠帘而进。
“又回来了?”前台老板连芳一看展熹承下颌遮伤的创口贴便冷笑一声,“还下手这么重。”
展熹承也不多言语,只笑了笑:”连姨,心心在楼下?“
“睡着呢”,连芳朝身后楼梯口一努嘴,乐不可支,“比赛摘菜了一上午,估计是累着了。”
“您怎么还用上童工了。”展熹承这回的笑意是发自真心。
连芳开玩笑道:“我又没给工资,免费的能叫童工吗?”末了又问,“过几天估计人手不够,晚班能来吗?”
展熹承:“什么时间您通知我。”
连芳:“吃午饭了吗?”
展熹承点头。
“行,特价多买了两件衣服正好给心心穿,走的时候别忘了去楼上拿啊,人多,先不跟你说了。”连芳不多打听探究,爽快说完便转头给排队的客人结账。
展熹承也不来那套扭扭捏捏的推辞:“谢谢连姨。”
走后紧挨收银台的那桌客人艳羡道:“刚才那是老板家孩子吗?长得真提神,这要是天天都在生意不得再翻一倍。”
”是倒好喽。“邻桌的本地熟客唏嘘地摇了摇头,“他那个废物爹……”
“怎么了?”“南山老街出了名的赌鬼,一辈子甩不掉的无底洞,可怜啊。”“俗话讲歹竹出好笋……”
八卦的客人还欲再问,就被上菜的连芳打断”噔“地一声撂下餐盘:“吃饭吃饭,都少说两句!”
香香食堂地下层作日常家居,二楼是棋牌室跟储藏间,展熹承提上装衣服的纸袋,单手托起熟睡得直流口水的展心安放到后背。
穿过映衬着浓绿盆栽的花鸟市场,展熹承顺道买了点还沾着露水的新鲜蔬菜跟冰糖橙,郊区不少自给自足的老人周末会来摆摊,价格比超市统一包装的便宜,收入谈不上多少权当解闷,聊胜于无。
展心安被吱哇乱叫的鸟鸣吵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摸到展熹承口袋
“这是谁的手链?”
展熹承反手一接,只见是先前在家里翻出的那条绿松石手链。
朦胧雨夜的潮湿水腥气跟棋牌室的烟草味率先抵达脑海。
那天晚上……或者严格按照时间线来说是昨天晚上,展熹承拎着订餐外卖出门路过社区医院门口,在雨水溢出的砖石缝隙捡起了这条手链。
展心安皱起鼻子嗅了嗅:“好香,又不是很香。”
“到底是香还是不香?”展熹承收起手链,偏头问。
展心安煞有介事地沉吟:“就像那种好吃的蛋糕,甜,但不是很甜。”
说罢也没注意展熹承略过关于手链主人的问题,打着哈欠又昏昏沉沉得睡过去了。
到家后展熹承跟便利店请了半天假改成夜班,准备去趟学校。正要出门,似乎是月考成绩新鲜出炉,微信班级群消息蜂拥而至,纷纷无奖竞猜这次年纪第一花落谁家。
往下划满屏一连串复读“来点有难度的”插科打诨,难得有个破坏统一模板。
【霍真意:无聊。】
【霍真意:梅扬你事儿怎么那么多,谁问你了。】
展熹承点开另一个人数更少的学习小组聊天群。
【展熹承:今天管弦乐队是不是有排练?】
【梅扬:?】
【梅扬:是。】
【梅扬:代表你难道要去找厉皎复仇?】
【霍真意:你有病吧。】
【梅扬:哎呀真真你老骂我干嘛,我这不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
原本那条绿松石手链展熹承是让同学交给厉皎,只说在学校走廊捡到。一是因为厉皎跟他素来没什么交集,二则是不知为何,虽然远远谈不上传言所说的不和程度,但厉皎仿佛的确对他有刻意的冷淡疏离。
展熹承历来是公认的人缘好,性情雅,跟谁说话都不慌不忙火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稍微相熟的就知道,从来都是旁人围着他转。
展熹承万万不是自讨无趣的人。
但这次不一样。
【展熹承:ok。】
【展熹承:厉皎去排练了吗?】
【霍真意:?】
【梅扬:?】
【霍真意:来是来了……】
【梅扬:不要啊代表你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