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光比天光更亮,比风雪更让人感到寒冷。
“少阳山的积雪终年不化,初见时让人惊奇,可看久了却又觉得太苍白单调了。倒是寒日里的一壶热茶更让人欣喜一些……”
他说的却又是另外一番话了。
好在众人也只是随口套个近乎罢了,听完反而还连番赞美起了少阳山的雪也是仙气的。
陈遇淡淡看了他一眼,酒喝完了,便借故出去巡查,好似看穿了他的言不由衷。
寿宴将近之时,几位大人赶着宵禁的时辰回了府,留下了稀稀落落的几位皇子,还有道纪。
当朝第一人的身旁还是照旧围满了莺莺燕燕。
徐琬在陪着太子说话,徐亨则闭目养神,萧云何还在独自饮酒,而道纪似乎只是在看着什么出神。
见到陈遇回来,道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同他说话——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时候不早,宵禁期间不方便独自走动,所以只好让陈遇回去时顺道送一程。
徐帝已有了淡淡的倦意,拂袖允了二人离开,让几位皇子在偏殿住下。
今日是寿宴算是结束了。
道纪在离殿的路上暗暗松了口气。
陈遇见惯了这个阵仗,连个哈欠都没打,精神奕奕地牵着马,想着一会儿再去哪里喝一场。
“辛苦陈统领了。”道纪客气道。
陈遇想他大半夜还要送国师回去,确实辛苦,便毫不客气地嗯了一声。
当道纪再想跟陈遇说几句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丝寒冷剑意,如鲠在喉。
习武的陈遇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一抹杀气,他一改懒散的模样,皱了皱眉,缓缓抽出腰旁的佩刀,开始环顾四周。
道纪才发现他的兵器竟是名刀封侯。
这刀通体漆黑,出鞘时溢出杀伐之气。
拥有这刀的人,无一不是在沙场让敌军闻风丧胆……
怎么一个管内务的羽林军统领会拿着这么锋利的武器?
还未等道纪细想,那抹杀气绕着他二人逡巡,似乎在寻找时机。
虽说陈遇封侯加身,但是这杀气邪得很,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忽然靠近,又瞬息远离。
陈遇停下脚步,却无法分辨这剑气的主人究竟躲在何处。
这剑气起初只是试探陈遇,后又在道纪的背后虚晃一招,被陈遇一刀劈开后又出现在道纪耳畔,一阵诡异剑鸣忽入他耳,更让这剑意诡谲一分。
似又是谁人低语之声,阴森恐怖。
道纪蹙眉,掐指便算。
“是冲我来的。”道纪对陈遇说道。
陈遇扬眉:“不见得。”
他陈遇得罪的人多了,倒是道纪,看起来不会和人结仇的样子。
陈遇不禁恼怒,在这偌大的皇城竟然有刺客潜入,选的又是他和道纪一同离开之时,是准备刺杀道纪,再参一本自己护卫不力?
想的倒是挺美的,一入夜便开始做黄粱美梦了?
放眼皇城,有自信与封侯刀一较高下的怕也不多,是谁有这种胆子?
被这剑气恼得心烦,陈遇便说:“还不知这人躲在哪里,与其在这消磨时间,不如先送你回去。”
道纪应了一声。
本以为这剑气仍会试探一番,可不知为何像是受了刺激,猛然暴涨,锋芒毕露,连剑气的主人都从黑暗中现身。
人如剑,剑更胜人一筹。
陈遇回护道纪只慢了一个弹指,那人便与道纪打了个照面,一剑便是劈头盖脸而来,全然没有方才试探的谨慎。
道纪微蹙眉头,垂在肩上的浮尘也同时挥出,与剑锋碰撞刹那,缠绕住剑锋的细线崩裂而断,道纪借机倒飞出十几尺,与那人拉开距离。
那人竟也不跟进,反倒收了剑气,飞速逃离而去。
被惊出一身冷汗的陈遇还没回神。
那人与道纪过招太快,看不清两人究竟过了几招,甚至他认为道纪无法躲开那一剑,结果道纪竟然还能飘飘然落地。
他看见道纪手中被剃了半截的拂尘,人安然无恙,只是冕旒上的珠帘尽断,撒了一地。
这下反而露出他温雅的眉眼,鼻骨挺立,宛如玉雕。
陈遇愣住了。
被剑气所伤的脸颊上细细的血珠渗出,本人则若无其事地用袖子擦了擦。
发现陈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道纪以为他担心自己,不禁抬眼看了看陈遇,“他逃了。”
他不太喜欢打量别人的样貌,因此只是淡淡扫过陈遇的脸,剑眉星目,却有一道淡淡的刀疤横过右眼。
是战场之人。
陈遇看到他的眸色,是一片天青。
如同江南雨后,雾蒙蒙的天际。
那眼神转瞬即逝,在陈遇的眼中停留了仅仅一弹指,却是惊鸿一瞥。
震惊之余回过神来,他移开目光,绞尽脑汁想了点别的:“咳,功夫不错,国师大人。”
方才这番接招应招,这位新国师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道纪没解释自己的功夫,轻声说了一句:“今晚之事,你我二人知道,无需让第三人知道。”
陈遇皱眉,嘴角一提,“——刺杀国师可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