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风月楼之前,陈遇还拎着道纪去了一趟成衣店。
许是没料到金陵的天气热得如此之快,两个从北方来的人,皆没带什么轻薄的衣裳,陈遇是第一次来金陵,没体验过南方的闷燥,更是被热得汗流浃背。
另外就是让道纪买点像普通老百姓的衣服,穿的衣服金丝厚缎,刺绣描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人有钱好骗。
陈遇选了一身他闲时常穿的圆领袍,穿来的皮靴太热,只好又买了一双布靴,看上去像是武行镖局的年轻人。
至于道纪,陈遇觉得他穿什么站在人群里都很显眼,干脆给他买了个斗笠,现在金陵酷热难耐,路上的行人多有带斗笠的,倒不奇怪。
反倒还遮去了道纪引人注目的脸。
两人在偌大的风月楼门口站定。
道纪抬头,有些愕然。
他从没见过如此繁华的酒楼,看不清共有几楼,粗浅数了数,起码十层,每一楼的屋檐都挂着做工繁复金丝灯笼,在微暗的黄昏闪着微弱糜烂的红光。
两扇红木制的大门敞开,门前堆满了鲜花,无数的绸缎挂在廊上飘摇。
时不时能听到楼里传来的靡靡之音,千转百折的歌女吟唱,碎碎杂杂的琵琶拨弦声。
“这真的是酒楼吗?”道纪不解。
陈遇笑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些许晦暗不明的光,亦有几丝无奈。
这能是什么正经酒楼吗?
两人方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位窈窕女子摇着扇子翩翩而来,在陈遇身边站定,离他约有三尺,冲他递送秋波。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她好奇地瞧着陈遇,这位公子看起来很是熟练,大概是个爷。
陈遇不和她多谈,拿玄澄子给他的腰牌给她看。
这腰牌上雕着杜鹃,很是俗气。玄澄子说在这楼里都是用代号,而且拥有这个代号的人时常更替,今日陈遇能见到的“杜鹃”或许并非是玄澄子见过的那位。
那女子凝眉端详了片刻,知道这两位并非是来寻欢作乐的,态度自是端正了些。
“二位公子稍后,我去转告杜鹃姑娘,她正有客,若不介意,可在大堂小坐,或者我带二位去二楼厢房小酌一杯。”
“多谢,我们去厢房等。”陈遇点了点头,他二人在此抛头露面实则不妥,还是去厢房为妙。
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让人知道国师逛青楼还得了?
“奴家唤做画屏,是风月楼的管事。”女子笑意浅浅,不似寻常老鸨那般庸俗。
画屏引着二人上楼,边走边道:“杜鹃姑娘名字虽俗气,但人却清丽雅致得很,是咱们这新晋的花魁娘子,平日里来的公子们颇多,并不是怠慢了二位。”
陈遇闻言挑眉,这玄澄子可没说他们要找的是花魁,难不成是他的红颜知己?不好意思说?
道士和花魁?这什么画本故事……
“花魁……”道纪啊了一声,这合着不是酒楼啊?
他嗔怪地瞪了陈遇一眼,陈遇脸皮厚,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下。
这一下让道纪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
青楼就青楼,有什么好卖关子的,自己本就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坐进了二楼的厢房,画屏这才小声说道:“奴家知道二位公子不是纨绔,这块令牌是咱们风月楼的通行令牌,只赠知己,此来怕是有事寻杜鹃吧?”
“嗯。”陈遇点头,“麻烦告知杜鹃姑娘一声。”
画屏行了礼,退了两步出门,便把门关上离去。
等脚步声离去,陈遇起身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检查了一番,是否有地方可藏人,隔壁是什么客人,又或者有什么机关。
道纪盯着他翻箱倒柜,倒也感叹他的谨慎。
“看上去个普通厢房。”陈遇下了结论。
“看上去?”
“我不懂机巧之术,所以若有什么精巧机关,只好认栽了。”陈遇稀松笑道,这种酒楼他来得多了,暖洋洋的烛火,偶尔飘过耳畔的金陵小调。
又有……佳人在侧。
陈遇收了收神,这些逾越的念头最近时常在他的额际飘荡,挥之不去。
桌上有热茶一壶,黄酒一坛,陈遇打开了黄酒的酒封,企图找点别的分散注意力。
“都说南方爱饮黄酒,这味道闻起来倒确实和那高粱酒不同。”陈遇想了想,既然放了,想来也是不介意人喝的,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
主要人家花魁有客招待,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总不能叫几个舞姬上来跳跳舞吧?那不就真搞得自己和道纪是来寻乐子的。
而且道纪看起来不近女色,自己也不喜欢女的,在这不知道演给谁看。
“喝吗?”陈遇指了指自己的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黄酒。”
“你从没来过南方吗?”道纪问。
“没有。”陈遇握着酒杯,沉眸说道,“若非萧云何私自离京之事不可给他人办,我是不允许离开皇城的。”
荣华富贵从来不缺,在战场上的时候,命不是自己的,不在战场的时候,自由却不是自己的。
说来也可笑。
“倒要谢谢那个萧云何了。”陈遇把谢谢二字咬了咬。
他说的也没错,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徐帝身旁又没什么人可使唤,数来数去只有自己不会半路害了他儿子,这才使唤自己来。
“不过,这黄酒味道很是不错,不知叫什么名字。”
不然陈遇怎么可能被放出皇城?
“陛下不怕你跑了?”道纪指腹贴了贴壶肚,茶还温热,应是不久前倒的。
陈遇自己喝自己的:“怕啊,所以我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盯着燕柠了。”
“……那你还让她来皇城脚下开医馆。”
“是因为在北州待不下去了,只好来皇城。”
至于待不下去的原因,自然有人不想让他们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