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云野把电视机绑在自行车后座,程心爬上后座,双手环住他的腰。
自行车铃铛响着穿过街道,她听见耿云野哼起了歌,调子跑了调,却比任何旋律都动听。路过照相馆时,她大声在他耳边说:“等我考上大学咱们来拍张合影!”
“好!”他的声音混着风雪,“等下季度分红发下来,我就买台照相机。”
雪越下越大,程心把脸贴在他背上,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声,一下下,像擂鼓。她望着漫天飞雪,觉得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也没关系。只要有他在,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每一个梦想都值得期待。
隔天晌午,县城电工老陈踩着二八杠自行车来帮忙装天线,耿云野买了电视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大队。
耿云野早候在院门口,帮老陈卸工具箱。程心在灶屋烧了壶热水,把搪瓷杯摆上桌。
耿健康和耿爱国踩着积雪跑进来,“表叔!天线啥时候能装好?”
程心从火坑里挖出俩烤红薯,塞进他们冻红的手里:“先捂捂手,等会儿电视亮起来有得看。”
耿健康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吸气,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
耿仁贵叼着旱烟晃进院子,烟袋绳在腰间晃荡:“老陈啊,咱这天线朝向可得准。”
耿国华紧跟着进门,手里端着个搪瓷缸:“我家婆娘煮了姜茶,让你们趁热喝,别冻着了。”
程心烧了一锅热水的功夫,堂屋挤满了人。
耿健康和耿爱国被挤在门框边,板凳妈抱着笸箩挤进来,里面是新蒸的玉米面饼子。王婶子挎着竹编的歪耳篮挤进门:“尝尝我刚炒的南瓜子,没放盐!”她笑得眼睛眯成缝,“咯嘣脆!”
竹篮刚递出去,耿健康和耿爱国就从门框边窜过来,冻肿的手指在瓜子堆里扒拉。
“慢些抢!”王婶子拍开他俩的手,抓了一大把塞进程心兜里。
程心尝了几颗:“婶子炒的瓜子比镇上供销社卖的还香。”
王婶子眉开眼笑:“自家种的南瓜,籽儿饱满炒出来自然香。”
屋里每人都分到一把瓜子,耿仁贵用旱烟杆敲了敲竹篮:“没盐没味的,跟喝白粥似的。”
王婶子叉着腰笑骂:“老东西,你那口黄牙连好东西都吃不出来,没盐才显瓜子本味!”
“屏幕亮啦!”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屋里瞬间静下来。板凳趁机钻到最前面,差点被耿大壮的大脚踩住,他被张大娘捞小鸡似的拎到怀里:“乖乖坐着,别碰坏了宝贝。”
耿国华的姜茶缸子在人手里传了三圈,程心给他添满热水,听着耿仁贵跟他唠嗑:“这电视可是队里的第一台,往后新闻政策都能问云野。”
耿国华的皱纹里满是笑意:“云野这小子不愧是当过兵的军人,办事雷厉风行。”
电视里的歌响起来,满屋子都是跟着打拍子的声音。耿芳的调子起得太高,逗得大家哄笑。板凳跟着节奏跳舞,扭来扭去像个蚯蚓。
张大娘往程心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自家腌的萝卜干,炒肉丝可香了。”
散场时,月光把雪地照得发白。耿云野和程心站在门口送大家,地上的积雪像撒了层细盐。
耿健康和耿爱国争着送老陈,板凳扒着院门不肯走,被耿芳拎着后领拖走。
程心目送他们闹闹腾腾地走远,雪粒子落在围巾上,化成小水珠。耿云野把她往屋里推:“快进去,别冻感冒了。”
屋里静下来,程心把长条板凳收起来,摸了摸电视外壳,还有点发烫。
“没想到这么多人来看电视。”
耿云野擦着桌子,笑着说:“大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往后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能来聚聚,一起说说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煤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耿云野往炉膛里添了块木柴:“睡吧,明天早上还得去镇上买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