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臂朝后,之后抬手。
手电筒迅速关闭。
有时陈诩又痛恨哑巴智力正常。那砖毫不留情地直奔天台去了,周见山躲了。
陈诩气得想死。
不一会手电筒再次打开,这次明显开得犹豫了些,那光晃了几下,像小狗鼻子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确定陈诩手里没东西了后,周见山朝他招手。
意思是上来。然而手势有点慢,看起来像不确定。
意思上来吗。陈诩再次翻译。
哦,翻译。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他又是一股子无名火,翻他大爷的翻。
他倒是想上,他两年前刚搬来时就想上。他怎么不想上?
许丽丽能上,快六十的大叔能上,就他陈诩上不去。
他没上去,周见山下来了。
周见山下来时,陈诩看上去像一头面色阴沉蓄势待发的斗牛。
他迅速把这头斗牛背到自己身上,牛猛蹬后蹄,反复肘击他的肩膀。
周见山没抬头,就在眼前看见了繁星一片片。
陈诩在他耳边压着声怒吼:“放我下来,你他妈听见没!放我下来!”
周见山脚步快,胳膊稳。梯子咯吱吱响,在无声的夜里听起来特别清晰。
陈诩就不敢再发出什么嚎叫,他怕吵醒许丽丽。
许丽丽骂人是非常厉害的,他骂不过。
晚风在脸上拂过,背上的牛又变回了人。陈诩不再动。
两条腿垂下去,周见山反手托着朝上颠了下。
陈诩没有上过这架铁梯。从一楼朝上看,这梯子特别陡,上起来费劲。
许丽丽也不止一次骂过这梯子。如果再碰上下雨下雪天,那就更加滑,要紧握扶手才不至于栽倒。
之前他刚搬来时装电视小锅子,苦恼一阵梯子怎么上,最后是原先住在二楼的残疾大叔主动要帮他安装。
大叔手不好使,陈诩不太好意思,拒绝了两次。
然而沉默寡言的大叔在这事上意外地坚持,反复说,“没关系,没关系。”一旁要上三楼的许丽丽便也没再伸手。
那天陈诩买了许多熟菜,他第一次光顾小张卤菜店,临走时小张往袋里多塞了个鸡腿:“好吃常来。”
许丽丽买了酒和饮料。摆放后小锅子后陈诩打开电视搜索信号,一下搜出好多个台,连全天只放动画片的台也找着了。
当天周六,小姑娘不上晚自习,放学骑车回家,老奶奶端出炖好的汤。院里有张小蒋没带走的折叠桌,陈诩搬出来抹干净。
在几平米的客厅撑开来,大家紧巴巴地围坐一圈,看着电视剧吃饭。陈诩还记得那是部抗战片。
许丽丽酒量好喝不醉,大叔爱吃油炸花生米,老奶奶炒菜有股锅气香味。
小女孩话不多,好弯着眼睛笑,看起来文静内敛,前些日子听说考上了省里最好的警校。
到最后电视里放的抗战片枪声渐远,陈诩眯眼睛看。
一片虚影。许丽丽端酒杯:“再喝点!王哥我再敬你一个,我嘴坏,但心没那么坏,有时候声音大像吵架,你别往心里去!”
大叔就摇头,摆手,提酒杯又喝了一盅,酒下肚才说:“知道,知道。”
奶奶给陈诩盛了碗汤,招呼喝酒的两人:“哟,别光喝酒,尝尝我这汤,放了干香菇炖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陈诩喝着那碗已被撇掉油花的鸡汤,浓郁的香菇味融在肉香中,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
这样的聚会两年内时有。有时隔壁院的也过来,热热闹闹的。电视荧幕在远去。
陈诩眯眼睛看。
许丽丽确实在二楼走廊摆了东西,形状熟悉,他擦过很多遍。
是那张边缘起皮的折叠桌。
周见山上二楼时刻意放慢了步子,经过后他加快速度。
到三楼了。
他没急着把陈诩放下去,陈诩也没急着要往下跳。
两个人沉默着,周见山背着陈诩,都往楼下看。
在这片老巷的出租屋住了两年后,陈诩第一次登上三楼天台。
并没有那样的陡峭。
这片是旧城区,其实小城在北边已经发展出了一片高楼林立的新城区。
新学校,新医院,后来政府大楼也搬到那边去。
很多东西都在往那边迁徙。候鸟般飞去,不会再回来。
四周房屋都矮,大多平房,有的人家会多建层二楼。可以说脚下就是周围这一片最高的地方了。
陈诩垂眸看着路灯,那些枝干茂密的大树,交错着的杂乱电线。
他听见周见山的心脏透过脊背的砰砰声。像战鼓擂动,听上去沉闷,却洪亮。
真是奇怪。
好半天后,陈诩才发现。
那声音其实来源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