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晚之前,陈诩一个人对着哑巴能絮絮叨叨说一堆。周见山听,点头或是笑笑。
他就又能絮叨一堆。大到今天送货时听到什么新闻:“又打仗了!可怜一堆小孩。”
小到路边遇见条瘸腿流浪狗:“浑身都是斑点,还亲人,要不是没地方养,我就给抱车上带回来了。眼睛圆,比你的眼还要亮堂。”
周见山不觉得自己被拿去跟一只流浪狗比有什么不悦,相反他喜欢听陈诩说这些。
现在他不仅拥有一颗会被对方慢慢揉捻的耳垂痣,还有一双会被哥随时想起的眼睛。
“以后我俩也能养一只,现在不行,马上天冷了院子里不能睡,”陈诩这么说,“等我攒点钱,我们可以把隔壁那间租下来,小狗住在那里面,冬天就不冷了。”
几秒后反应过来,“到时候你滚那边睡,挤死了天天。”再一想,眉毛拧着,“草,我掏什么钱,你自己掏钱。”
陈诩当真买了个小账本,骚气的深紫磨皮面,揣兜里本想到家再给哑巴看。
结果下车看路边站着个高高的周见山,在等他,一个没忍住就给掏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在路灯下展示。纸张硬实,翻动时咔嚓响:“嗳,看你哥买的什么,猜猜?”
周见山在本子上写,举起来:「本子」
“废话么这不是,”陈诩手指朝手中紫皮本中间戳,“字,我不写着字儿呢么?”
周见山仔细一看,正中间三个小指甲盖大的狗爬字:记账本。
看了眼字,不禁又抬头看了眼陈诩。陈诩的字跟他本人的外貌实在不算匹配。
然后周见山低头往本子上写,路灯发黄,巷内空荡。他写得慢,一边的陈诩倒也难得没有催促。
陈诩耐心等了会,以为能收获些阿谀奉承的夸奖。记账本,这种东西和一般的物什不一样。
每一笔金额的增加,无论大小,都像是为许丽丽口中的大房子摞上一块砖。
大点就摞大砖,小点就摞小石子。他所有的一切都从本子上汲取,再往本子上灌溉。
增加,减少,得出余额。一个月有一笔余额,到一整年,就会有十二笔余额相加。
陈诩没想那么远那么美,本来他最大的迫切是自己装一台空调,一天开它个二十四小时,再也不用天天一睁眼就热到要去卫生间冲澡。
结果现在天冷了,安装空调这件事变得无足轻重。他总不能真是为了攒一套大房子。
但许丽丽不是说了么,要想了才能来。
况且两个人过日子,总会有要花钱的地。
所以那他就想想。
哑巴举:「记账本」
陈诩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他沉默揣回本子。
“。”陈诩搓了把疲惫的脸:“……回家吧。”
当晚,陈诩从柜子里翻拾出一床小薄毯。竹席微凉,电风扇只用开小档了。
他坐在竹席上,两块硬膝盖从短裤下支着,陈诩将那紫皮本放在腿上,在不够明亮的吸顶灯下戳一些狗爬字。
边戳边跟哑巴说话,“嗳,算了下,你哥我这个月真能拿到四千多,有四千一,”他嚯了声,“哟,如果月底前能再送几单,说不定能拿到四千三。”
周见山坐在旁边,靠着墙,看着他笑。
“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去营业厅换个套餐,”陈诩在纸面正中央从上到下画条竖线,左边记支出,右边记进账。
“一个月那点流量不够打发叫花子的,”他说,“换个大流量的,看电影都不用怕超。”
他给了自己一百块的预算,想了想把左边的数字一百杠了条线,改成八十。
“还有什么,我想想,”陈诩思考,“哦对,得买床小被子,现在的薄了,去年我盖着就冷。”
也是一百的预算。
“再给你买两件衣服。”这次给了两百的预算。
想了想往数字后面添了个加号,加完骂:“草了,怎么比我两样东西都贵。”
这会的陈诩心情很好。陈诩不是每天都心情好,一半时间好,好时会对着周见山说许许多多话。
就像现在这样。周见山偏头看,陈诩低头记,边记边絮叨。说要买这个要买那个,要养狗养猫。
说等许丽丽避暑回来了,喊上隔壁大姐和大姐儿子。
喊上巷子后面臭棋篓子二号大爷家的孙子,方大包方小包,一帮人上天台烧烤或者涮火锅去。
哪天要是送货回来得早,陈诩就开车回来接上他,带他去找刘一舟吃烧烤。
周见山已经会系安全带,车门也严实关上。车窗已不能再开那么大,开大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