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美人。”
也是自那日起,崔皇后总惦记着她,上到衣食住行,下到节日邀约,对方总会记得她,总会给她捎带礼物吃食,亦或者邀她往凤仪宫同庆。
“娘娘……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柔和春风的呵护下,温栖桐终于忍不住看向崔皇后,朝她询问。
为什么那么看重我?为什么那么保护我?
“我曾有个妹妹……不过一场大病,终究没能留住,如若她平安活下来,现下估计也长到你这般大了。”
崔皇后这么说着,眸光清冽柔软。
“栖桐……栖桐……凤非梧桐不栖,你将来,也会振翅高飞,飞的更高更远的。”
她说这话时,目光带着浅淡的哀愁。温栖桐愣了愣,忙跪下行礼,语气哀切:
“娘娘,我没有……没有谋夺凤位之意!”
崔皇后被她这么大的反应激得一笑,无奈道:
“傻姑娘,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一些祝福话语罢了。”
那时的温栖桐不明白为什么崔皇后在说这话时,眸光满是哀伤,可许久之后,当那场大雪覆满京城之时,温栖桐忽然明白了——
崔皇后早已经预料到了崔家灭亡的命运。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家族滑向深渊,自己却无能为力。
崔皇后走那天,温栖桐偷偷去了冷宫。
所有人都在劝她不要去,说崔皇后大势已去,此刻与她沾上关系,只怕得不偿失。
可是……可是那般好的人,怎么能没有一个人去送送她呢?
于是她披上斗篷,纵身跃入雪深花重的夜,奔向那一轮月亮。
她和崔皇后的一面,显得和往常一样。
哪怕深处冷宫,对方依旧从容端庄,在看到温栖桐时,笑着说:
“来啦,阿桐。”
莫名的,温栖桐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崔皇后把她揽入怀里,像是哄小孩一样慢慢拍抚着后背,她低低道:
“阿桐,阿桐,我走之后,你切莫和玉娘在明面上扯上关系。她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她不会出事,此话虽然有些武断,但我留下的那些后手,足以保护她长大。”
“而你……我只想拜托你,在暗中照拂照拂她,但,还是先已保全自己为重。我知晓后宫生存不易,往后我走了,你更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温栖桐没有说话,只是眼眶中满是泪水。她起身,缓缓跪到了崔皇后的面前,行了个三叩九拜的大礼。
面对仁和帝之时,她都不曾如此认真虔诚,就像在参拜自己的神明。
崔皇后没有阻止她,只是叹息道:
“往后路漫漫,阿桐,你得自个儿走了。”
那是她此生和崔皇后的最后一面。
当崔皇后在冷宫自尽的消息传来时,温栖桐抱着红绡,无声无息地哭了一晚。
她从前喊“皇后娘娘”,喊“姐姐”……可唯独唯独,不曾唤过她名姓。可在今日,在今晚,她哭着,喃喃道:
“卿仪,卿仪……”
这是温栖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念出对方的名字。
此后宫墙深深十数年,她再不曾对旁人提起。
她登高楼,她舞名曲,她入椒房,她得圣意。
可每当在暗地里瞧见渐渐长大的燕玉书里,她的内心又会涌上一股永不止息的悲哀和欣慰。当永和三十年的大雪拂过时,她看着燕玉书喃喃道:
“卿仪,你瞧见了么?玉娘如今长得很好,也很有手段,她想要做的事情,我会帮她的。”
不知何处有花吹来,在冬日里,显得极为稀罕。温栖桐伸出手,想要握住那朵花,可风飞叶舞,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法抓住。
可当她失望地想要离去之时,那本越过宫墙将要离去的花朵此刻又盈盈飞回,那么眷恋柔和地贴上了温栖桐的掌心。
就像是在许多许多年前,有人一袭红衣穿花拂柳,在暖融的日光里,对着她温柔一笑。
那时春风未远。